嘆了口氣,沐方禮隨手招來一把藤椅坐下,沐東畢恭畢敬的站到他的身後。
沖著幾人招招手,沐方禮溫和的道:“都坐,別拘謹,我這張老臉長的是嚇人了點,但我不吃人。”
眾人登時一樂,心情也隨之放鬆下來。
沒敢真隨意,每個人都恭恭敬敬的在沐方禮面前矮身坐好,沒人敢與他平起平坐。
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沐方禮心中卻暗暗點頭,暗道李初一交的朋友都不錯,進退之間很有禮數。
頓了頓,沐方禮輕輕嘆了口氣。
“你們也知道,初一那孩子自幼便與我失散,這些年我斷斷續續的有過他一些訊息,但都很籠統,達不到我的滿意。你們都是他的朋友,一起經歷過很多事,老夫想請你們幫個忙,能不能把他這些年的事情跟我說一說?不要怕囉嗦,只要是你們知道的越詳細越好,老夫沒能盡到一個做外公的責任,沒能陪著他長大,但他經歷過的事,無論是好是壞,老夫都不想錯過了,一絲一毫都不想。”
幾人齊齊一怔,旋即暗暗一嘆。
以沐方禮的身份能說出這種帶有一絲哀求的話語,實在是讓他們百感交集。
這還哪兒是權傾天下的沐家家主,這根本就只是一個早年痛失愛孫,晚年重逢時想急切的彌補些什麼的老人。
人都到了門口了卻不敢推門進去,而是先拉著他們追問過往,看來沐老家主跟李初一一樣,心裡面其實,也是怕的吧。
就連對他們的和顏悅色到自嘲逗樂的地步,除了因為他們是李初一的好友這層原因外,恐怕也是舒緩自己內心的緊張和不安的一種手段,甚至是一絲不符合他身份的失態。
可憐天下父母心,李初一苦,木方禮...也不容易。
屋內,李初一沒有啜泣,但眼睛一直是模糊的。
無往不利的陰陽道眼再次失去了作用,無論他怎麼揉眼都看不真切,多的只有手背上的涼意。
屋子裡有一種很好聞的香味,他不是道士,也不是李斯年,他辨別不出這是何種芳香,但他卻知道這種味道的來歷,這是娘親的味道。
樓上樓下都是一塵不染,小樓的防護法陣很好的隔絕了外界的塵埃,也很好的鎖住了這種味道直至現在還經久未散。
李初一很想感謝那位佈置陣法的人,因為他的精心才讓自己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娘親的存在,為自己想象依偎在娘親身邊時是何種感覺提供了一絲依據。
李初一也很恨那位佈置陣法的人,他明知道自己水平不夠高為什麼還要攬這種活計?
你只保留住了香氣有什麼用,你為什麼不找個造詣更高的人來,把這裡曾經的人氣也一併保留住?
暖宅香屋,可是沒有人氣,這裡與荒宅又有何異?
模糊著雙眼,李初一小心翼翼的觸碰著屋中的每一件傢俱和每一件擺設,心裡幻想著這一件是不是娘親親自挑選的,那一件會不會是娘親親手放置的。他很慶幸沒有帶小二黑一起進來,就小二黑那兩對毛手毛腳的狗爪子碰到哪一件都會是一種玷汙,娘親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生氣了...會不會打我?
李初一傻傻的笑了起來,心想著反正小爺皮厚,從小被臭道士操練得刀槍不入,娘親就算......
就算...
臭道士...
打不成了。
因為娘親,已經不在了。
眼睛更模糊了,臉上由熱轉涼的東西讓他很不舒服。搗拳一樣的使勁搓了搓眼,一股無名火陡然升起,右手下意識的反手拔劍力噼而下,可噼到一半時又恍惚間回過神來,左手閃電而出擋在了劍刃前。
左臂一涼,隨後而來的徹骨劇痛讓他頭腦一清。沒有在意傷勢,右手鬆開劍柄任睚眥劍嵌在左臂上,雙手齊齊舞動將散逸的劍氣和灑落的血跡統統攏了回來團成了一個和血的劍氣球。
看了看四周無處放置,索性大嘴一張吞了下去,瞬間喉嚨至胸膛火辣辣的一片,淚水和鼻涕忍不住的流了出來。
“血是小爺的,劍氣也是小爺的,本是同根生,嗎的怎麼還這麼疼!”
小心翼翼的拔出長劍收回鞘中,不是怕擴大傷勢,只是擔心血跡灑落會沾染了這裡的清淨。
胸腹的火辣在緩緩消減,暗藏體內的磅礴生機讓他的癒合速度快的詭異,嘴巴一咧,李初一自嘲的搖了搖頭。
敢生吞劍氣的人,全天下估計也就他一個了。
得虧他身板硬朗,那道劍氣也不強,換成其他人來這麼玩早就橫死當場了。不過他不後悔,因為這一疼倒把他的眼睛給疼清晰了。
看著差點碎成兩半的小桌,李初一喃喃道:“桌子啊桌子,感謝我娘吧,你能活著全賴她保佑,你要感恩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