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蟬鳴啾啾。
華濃宮中靜悄悄的,客室四角都放著半人高的白玉寶塔,裡頭擱著冰,涼氣蒸蒸往外散,隔了外頭的燥熱,叫屋中的溫度都清和了幾分。
王子楚早間在外頭疲得狠了,累得一雙眼兒直幹架,卻也不肯去歇息,胖乎乎的小身板直往屋裡衝,見了符翎,乖乖地見了禮。扭頭就像只小奶狗似的肉墩墩一團抱住周如水,喊她:“阿姐,外頭可熱了!”
周如水也寵著他,朝符翎一笑,伸手就將他接進懷裡,拿了條巾子給他擦臉,由著王子楚仰著一掐一泡水的白淨小臉樂滋滋地和她賣嬌,只哄了一會,就乖乖在她懷裡睡過去了。
王子楚在她這兒被養得瓷實,胖嘟嘟一團,就似一團火,燥熱的天抱著真如抱了個火爐子。
這麼一通,直把周如水燥得一頭汗。垂頭見小童睡得沉了,便想鬆了手將他置在榻上。哪想她才一動,王子楚便迷迷瞪瞪睜開了眼,又長又翹的眼睫一顫一顫,睡迷糊了也不知羞,抽抽噎噎撇了撇嘴,一副要哭的模樣。
周如水眉頭跳了跳再不敢動,忙是收回了手,輕拍著他的背一頓好哄,待他乖乖閉了眼,再不哼唧了,這才鬆了口氣。扭頭朝一勁盯著她的符翎一笑,面上全是心有餘悸。
這一頓折騰下來,實是燥得慌,只得又要了些冰來擺在案前,執著團扇輕輕地搖,扇兒一搖,涼氣便起了,燥意也少了。懷中的王子楚全無所覺,周如水卻鬆了一口氣。
見周如水這供小祖宗的模樣,符翎挑著眉,毫不掩飾地勾了勾唇,嗤她:“旁人家的孩子你卻這般費心,不知情的,還真當他是你的親阿弟。”
“他忒大點就跟在我腿邊阿姐阿姐的喚,再不親也帶親了。”周如水可未任著符翎笑話,想著近來長公主府中的事兒,到了這話頭正好勸她:“倒是你,還要在外頭單過到甚麼時候?姑母便是抱了個外人回來,長公主府也是你的家,你怎的拱手就讓人了?再而言之,那小兒即便入了玉牒也才多點大,你便就將他作了親阿弟般待著又有甚麼?待他大了,不也正是個頂樑柱,能調過頭來護著你麼?如今這般犟著老死不相往來有甚麼意思?怕是大兄九泉之下見了,也是瞧不過眼的!”
到如今,先太子早就成了宮中的禁忌。算來算去,還真未有誰再會在符翎面前提先太子的。遂如今,便是想在旁人耳中聽及先太子都成了艱難的事兒,周如水這麼一提,符翎反倒不氣了,眸中更是有幾分留戀轉瞬即逝,撇撇嘴道:“可非是我不歸府,而是母親將我趕出了府
!在她那兒,沒了兒郎才會要了命,有未有我,倒是不打緊的。”
她這話也真是這麼回事,彼時,二人相對斜倚在美人榻上,都是精緻至極的人兒,便如一幅美人納涼圖,眉兒淺淺描,臉兒淡淡妝,骨子裡的懶怠都透著柔美,有點嬌,有點妖。
周如水輕搖著扇,雖知這話未有假,但總是個和事佬,便也不將符翎的話當真,一雙眼兒燦若晨星,嗔她:“得了罷!我怎的聽聞姑母已去請了你兩回了?”
“你倒是靈通!”符翎也壓根不接她的話茬,端起了手邊半涼的茶,輕笑,“說是來與你討碗茶喝,可非是來受教的。”說著,曲指扣了扣几案,笑睨著周如水問她:“昨兒個婁九與劉崢成婚了你可曉得?你這紅線牽的!不怕你舅母撕了你?”
周如水冷冷一笑,這會兒終能將王子楚安置在榻上,輕撫了撫他嫩白的小臉,嘲道:“她自個要跑要嫁我能攔得住麼?彼時氣歸氣,我到底也真沒這個膽。後頭叫阿英去問了舅母的意思,是舅母道就隨了她的意的。不若此,我哪能真去請這道旨意?”
周如水說是去向周王請旨,實是被婁九氣得狠了。
她哪能想到婁九得了便宜仍變本加厲,大庭廣眾下攔著她叫她下不來臺!原本這事兒就全是婁九的錯,這罪過,就是將她發配去宗廟也是不為過的。更何況她阿兄的親事還是君父的聖旨,真要追究起來,婁府可是欺君之罪。
然而到底是一家子,婁家更是她母后的孃家,真是和他們兄妹同氣連枝的,遂那道聖旨,與其說是保了芃苒,倒不如說是保了婁九。婁九若就此悔過,夾著尾巴做人,改明兒過些日子,再尋門好親事也是不難的。卻哪想,她偏就被豬油蒙了心,真是一路往黑裡走了!
她話音一落,符翎的笑意就淡了,堪堪道:“平日裡見她們母女舐犢情深,到頭來,在家族大利麵前,再受寵的女郎都不過是枚棋子。”說著,她話中又有了揶揄,抬手撫了撫松挽的高髻,好顏色中全是風流韻致,瞅著周如水悠悠一笑,“她是個蠢的,若真要尋你的不痛快,嫁那劉崢做甚?若她要嫁王三,如今這熱鍋上的螞蟻,可就是你了!”
周如水點點頭,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姿態慵懶妖嬌,聲音像是籠著一層雲霧:“她是將劉崢當作我的心上人兒了,滿以為他能補守宮署的缺,全是我一手所為。也罷!都道天上有個月老兒,他裝著紅繩去系這世間男女的腳。只要把一男一女的腳踝都系在了一根紅繩上,不共戴天的仇家也好,相隔萬里的陌路人也好,都定會結成夫婦。想來,他們也是有緣罷!”
“哼!千里姻緣一線牽麼?”符翎手抵著牙兒慢慢想,目光忽的落在睡熟了的王子楚身上,眸中帶著深意,輕道:“情吶,沾了肺腑,惹了肝腸,若今生有緣牽,便是前世燒了斷頭香。”說著,她扭頭盯向了周如水,眸中深意沉沉,低道:“兕子,你便真不好奇麼?你大兄金戈鐵馬,何曾有懼?怎的當年一戰,偏就墜馬中了埋伏?化為了一抔黃土?”她的聲音很輕,低低靡靡,若不細聽,壓根聽不清楚。
周如水搖扇的動作卻因她的話音一滯,她不可思議地盯向符翎,不及細想,又聽她極慢地說道:“醫官說他是墜馬中伏而死,卻我悄悄去看,只見他心口被人自背後射入一枚毒針,那才是真真的致命傷!”
這語氣輕飄飄的,卻又冰冷至極,像是自地獄裡吹出的陰風。
恰也就在這時,瀞翠火急火燎地跨進了門來,她望了一眼符翎,便急不可耐地朝周如水稟道:“女君,不得了了!昨兒夜裡王豹被捆在了七殿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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