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周如水疑惑地抿了抿嘴,不待夙英攙她,便撐著車壁坐直了身,踏上錦履便往車外鑽了去,二話不說地低聲吩咐道:“阿七,你守著車。夙英和我一道,先去橋邊瞅瞅。”
彼時,一旁的岸邊,也正圍著不少手杵著鋤頭鐵鍬的附近村民。村民們正在聽一中年文士滔滔而談。走近些,周如水才聽清那中年文士竟是在苦口婆心地勸道:“汝等若是照著鄙人的法子去修,這橋半日內便能再通。若是因捨不得勞力就這般晾著不管,待明日再下場雨,鬧得橋都塌沒了,最受罪的還是汝等!”
中年文士說得處處在理,也使得原本正要離去的村民們全都停下腳步圍成一圈,低聲議論了起來。見此,周如水緩緩收回了目光,拉著夙英,徐徐往斷橋上走去。
此時的石拱橋橋面已堪堪塌成了兩截,周如水低頭往下看去,便見橋下水流湍急,長著青苔的橋樁處也破損無數,稀稀落落的土磚更是全都落在了溪中的野草眾之中。
一邊走著,她更一邊輕聲的吩咐夙英道:“阿英你仔細瞧瞧,看這橋是否有翻修過的跡象?若是年久失修,被暴雨淋塌了也是不為過的。但若不久前才翻修過,卻還抵不住雨水,就這麼白白地塌了,那便是真的偷工減料了……”
周如水正說著話,一腳還未踏穩,耳邊便是忽然一震。只在頃刻間,她便清晰地聽見了橋體二次震裂的聲音,這一聲極是突兀,亦極是悶重。她還不及反應,身後的夙英已先一步拽著她的手臂將她往尚自安全的橋頭推了一把。
因這突如其來的一推,周如水便不受控制的往後跌了去,她下意識的就閉上了眼。卻,預期之中的疼痛感並沒有傳來,竟有一雙溫熱的大掌緊緊地摟住了她的後腰,穩穩地將她托住,將她護在了懷中。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感受到自身後傳來的異常熟悉又異常陌生的氣息,周如水直是怔了一怔。她如兔子一般瞪大了眼,猛地抬起臉來,緊接著,映入她眼簾的便是王玉溪那白皙雍容的俊臉。
彼時,王玉溪亦垂下了臉朝她看來。那如畫的眸子青而靈,沉而淨。只微微與之對上,周如水就覺得自個彷彿看見了清風徐來,一樹花開。
一時間,周如水的耳根嗖的一下就紅了。她呆呆地望著王玉溪,直是過了一會,才匆忙自他懷中退出,忙是回首往夙英看去。但見炯七已將夙英救回了橋頭,周如水才悄悄地舒出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裙,低低地,脆生生地朝王玉溪喚了一聲:“三郎。”
她輕輕地喚著他,聲若翠鳥,動人至極。
卻,王玉溪只是晦暗難辨地,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一眼有些冷漠,有些疏離,叫周如水的心便是咯噔一下。少卿,待她再順著他的目光朝腳下的斷橋望去,便真的是蹙起了眉頭了。
經過方才的震動,原先橋面上還尚只有一步寬的斷面現下已裂得三步寬不止了。而這次,漏出的磚石中有新有舊,新磚中更大多都露出了大片的圬土,其中摻雜的雜質更是極其的刺目,偷工減料,已是昭然若揭了。
一時間,周如水直是嘆了一口氣,她低低地說道:“若我沒有記錯,彼時主持修繕的,是庶兄裎。”
聽她一言,王玉溪也自那斷橋上收回了目光。繼而,他不緊不慢地朝周如水看來。他看著她,如畫的眸中忽然就閃過了一抹淡笑,聲音平淡無波,口吻甚至還有些溫和。卻,他低低地嘲諷道:“是吶,你的父兄們,可全不是省油的燈。”
可不就是如此麼?
三年前,朝廷撥款修繕鄴城周邊官道時,公子沐笙與公子詹鬥得厲害,後頭漁翁得利,主事修繕這樣的肥差便落在了向來不爭不搶,沉迷詩文的庶公子裎身上。但顯然,僅憑今日所見,周如水也該明白,她這平日裡悶不吭聲老實巴交的庶兄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了。
如此,因王玉溪蜻蜓點水般的一句話,周如水白嫩的小臉騰地便紅了。
她緩緩地垂下了臉,在跟著王玉溪朝橋下走去的過程中。她靜靜地看著王玉溪俊美飄逸的側臉,靜靜的看著王玉溪幽幽廣袖間骨節分明的細長五指。她沉默地看著他,腦中,更想著他方才看向她時灼灼如墨的雙眸,想著他洞悉而又隱含著冷漠嘲弄的話語。
忽然之間,她的心中就生出了一股難以訴說的難過與傷懷。她好像變成了一粒塵埃,而他,卻依舊是暗夜之中最為璀璨的明月。他可以走向山水,走向廣闊的天地,他永遠都會是明亮璀璨的月華皎皎。可她,卻始終都是被困在塵泥之中,□□乏術,獨憔悴的斯人。
忽然之間,她就不想再去看他了。
忽然之間,她甚至不願,不願在這時這刻見到他了。
發自內心的,周如水忽然很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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