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臉皺成一團,伸出白胖的小胳膊緊緊圈住阿姐的脖頸,時不時替她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打擾到她。
人越多越危險,寧竹抿唇默默加快速度,掃視四周,憑藉靈活的走位,很快就穿過擁擠推搡的人群,到達了集市。
空曠的廣場上此時已經站滿了人,四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她對這個集市的地形不熟悉,抱著寧荷找到一個遠離周圍高大建築的地方站定。
終於停了下來,寧竹鬆了口氣,不過短短一分多鐘,卻像是過去了好久。
季家人始終都跟在她身後,季新桐平日活動量少,此時胸口劇烈起伏,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卞含秀看著稍微好一些,也在扶著腰平復呼吸。
周圍環境複雜,寧竹沒有貿然將寧荷放下,經過半個月好吃好喝的養著,她的身體素質雖還比不上末世前,但也比原來好多了,抱個四五十斤的孩子對她來說連負重都算不上。
寧竹的手臂依然穩穩地託著寧荷,沒有絲毫鬆懈,眼睛依舊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四周的動向。
季元武本來想開口問,需不需要自己幫忙抱一抱寧荷,瞥見寧竹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又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心中納罕:小竹力氣竟如此之大嗎?若是換作他抱著孩子狂奔這麼些路,怕是也免不了換換手喘口氣......
季元武的目光在寧竹瘦削的身形上停留片刻。
此刻的寧竹單看的外表只是一個瘦瘦巴巴的小女孩,小臉蠟黃,滿是病氣,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決計想不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察覺到季元武的視線,寧竹扭頭望去。
方才她擠過路人時,總又人不滿想要發作,加之場面混亂不堪,看見她背上的竹簍,不乏有人想渾水摸魚。
但卞含秀始終緊跟在身後,行為間對她們多有迴護,見到的人都下意識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再一轉眼看見身材魁梧高大的季元武,便也生不出太多心思,通常也會選擇作罷。
寧竹從來不會高估人性,她不怕那些人,卻也不想這種危急時刻有人不長眼湊上來,白白耽誤時間。
假如沒有季家人在,只有她們兩個孤女,面對的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輕鬆的局面,只是眼下場景不合適說感謝的話。
寧竹沒在意季元武的眼神,對著他露出一個笑。
他們剛停下幾歇,天空中烏雲翻滾,一下就變天了。
遠遠就能看見涉州城中,那座修得最高的酒樓宛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外牆上的磚瓦紛紛脫落,重重地砸在街道上。
地面上像是憑空出現無數張咧開的大嘴,逐漸露出一條條裂縫,最後只聽四面八方都傳來“嘭”的巨大聲響,城中屋舍驟然倒塌,揚起無數的塵土。
寧竹單手抱住寧荷,讓她把頭埋到自己懷裡,順便捂住她的耳朵,不想讓她聽見看見。
可是下一秒,寧竹自己的耳朵卻被一雙手捂住,她猛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卞含秀溫婉的面容。
這雙溫暖帶著細繭的手,讓寧竹想起了死在喪屍潮中的師兄師姐們,心中湧上些痠軟。
地震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停下來的時候寧竹覺得耳朵都已經出現了幻聽,嗡然聲不停。
她放眼望過去幾乎不再有矗立著的建築,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和散落的雜物,無法判斷家的方向。
遠處的廢墟之下更不時傳來微弱的呼救和痛苦的呻吟,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味、燒焦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從前的平淡祥和的家園,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有人癱坐在地痛哭出聲、有人滿眼傷感迷茫、有人崩潰尖叫、有人聚在一起焦躁的議論。
寧竹一時竟然有些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彷彿夢迴到那個她掙扎求生兩年的末世。
最後還是寧荷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角時才恍然回神。
她已經離開了末世,可眼前這一幕也好不到哪裡去。
寧竹鬆開覆在寧荷眼睛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