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小孩子,雖然學到了生病就要吃藥,但是並不覺得這是至關重要的事,就像是很多孩童生病會偷偷將本該吃的藥丟掉一樣。
然而,無慘卻抬起眼來,說:“把藥端過來吧。”
他頭一次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沒有氾濫的惡意與怨恨,只是平淡地說了出來。
沙理奈:“可……”這藥太苦啦!
她去看無慘的表情,發現父親竟然是認真的。
於是,她便將矮桌上的托盤端了起來。小小的托盤有些分量,沙理奈努力走得平穩,沒讓藥碗裡的湯藥灑出來。
無慘沒有用湯匙,而是端起了藥碗將裡面的湯藥一飲而盡。
他吃慣了藥,卻總無法習慣裡面的苦澀,久而久之便知道只有飲得足夠快,才會減少用藥過程裡的苦。
旁邊,一隻小手飛速地將蜜餞遞到了他的唇邊。
無慘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隨後便將它吃了進去,壓下滿口的苦澀。
“父親好厲害,這麼快就把藥都喝掉了。”沙理奈真心實意地讚美道。她完全做不到這點。
無慘的表情難得有些微妙。
他摸摸小孩的頭,淡聲說:“這不是值得稱道的事。”
沙理奈卻搖搖頭,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我就做不到這樣。不害怕苦苦的藥,父親是很強大的人。”
無慘怔了怔。
他的體質虛弱,總是常年纏綿病榻,貴族所有風雅的騎射活動更是完全沒有參與過。這是第一次有人稱讚他“強大”。小孩子的話語裡沒有一絲虛情假意,一時間無慘竟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這句話語。
“辛苦父親啦。”沙理奈踮起腳來,張開雙臂抱了抱他。
她說的話語很簡單,語氣也像是她這個年紀一樣的天真,無慘的心卻在這一刻奇異地感覺到了酸澀。
他總是在病痛之中掙扎,也曾在鬼門關前走過好幾次,常常有人覺得他不會再活下去了,無數醫師搖頭嘆著氣從他病床前離開,但他又掙扎著拼命活下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總是很辛苦。
產屋敷無慘從來沒有意識到過這件事,只是憑藉著活下去的執念一路走到現在,如今終於被他的孩子這樣無意之間替他訴說了出來。
……
深夜,和室之中的蠟燭全部都被熄滅了,僅有月光隱隱透過了窗戶,帶來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光亮。
房間的榻榻米上,沙理奈分得了另外一床被子,就緊挨在了無慘的身邊。
這是她第一次能夠與父親在同一個房間休息,只要轉過腦袋,就能夠看到對方的臉。
她只覺得心臟滿漲著,被一種名為幸福的情緒充滿了。沙理奈少見地有些患得患失,只覺得此刻有些不真實。
在小孩灼灼的目光之中,無慘低咳了兩聲,說道:“不睡嗎?”
沙理奈伸出手臂,去觸碰青年放在外面的左手,將之捧在自己的兩隻手心裡,感受著那微涼的溫度與虛浮的脈搏。
她看著他,忽而開口問道:“父親,你會死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