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院中的樹,該派人修剪了。”無慘忽然說。
聞言,沙理奈頓時瞪大了眼睛:“啊?”
小小的人臉上出現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顯得又滑稽又可愛。
她急了,整個人都從榻榻米上竄了起來。
無慘實際上並不打算真的派人去修剪沙理奈院落裡的樹,但他總是想,據聞小孩總是愛哭,他卻並未見過自己女兒哭,便在微妙的惡意裡想要做出這樣的試探來。
他的沙理奈總是這樣的無憂無慮,彷彿她的眼中所有發生的事都是幸事。而自己卻是這樣一個常常纏綿病榻的人,只能陰暗地待在這四方的角落裡,看著一成不變的天花板,在痛苦之中緩慢腐爛。
這樣的他,在聽到孩子口中那樣鮮活的自由的時候,也會感覺到被灼傷。
既然如此,便試試讓太陽的光芒黯淡下來吧。
“爬樹和翻牆都很危險。”產屋敷無慘不緊不慢地說道。桌上的中間擺著燈罩護住的燭火,此刻的光線剛剛好。
“父親,你要相信我的能力的。”沙理奈跑到他的面前,兩隻小手一起捧起他冰涼的手,“我很喜歡那棵樹,不要砍掉它,好不好呀?”
她的神色真誠極了。
“但是,若因此出了事便晚了。”產屋敷無慘說道。
沙理奈撅起了嘴巴。
她想了又想,最後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肉痛地說:“我以後再不爬樹了,請留下它吧!”
她晃著父親的手,抬起頭撒嬌。
產屋敷無慘看著她,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了一點,又被他自己壓了下去。
“……好吧,依你。”他最終讓步,說道。
沙理奈頓時大鬆了一口氣。在這之後,她想到了自己為此犧牲了之前翻牆亂跑的權力,頓時悲從中來。
“這麼喜歡出門?”無慘問。
“嗯。”沙理奈點點頭,“外面有好多好多有趣的東西。”
“之後,我讓家臣跟著你去吧。”無慘說,“你儘可以像之前那樣,想去哪裡便去哪。他們不會限制你。”
他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言出必行——起碼在沙理奈的面前總是這樣。沙理奈聽到之後,想都沒想便很開心地撲到了對方的懷裡。
“謝謝父親!”
產屋敷無慘猝不及防懷中多了一個熱烘烘的小糰子。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有些驚訝,但並沒有抗拒這與他容貌肖似的孩子的親近。
年輕的若君大人並不知道,他與沙理奈此刻有多麼像一對平常的父女,在這個普通的夜晚促膝交談。
“我們溜走吧!”沙理奈說,眼神亮晶晶的,“我忽然有東西很想要給父親看,只給父親一個人看。”
“……什麼?”這樣猝不及防的發展是產屋敷無慘未曾預料到的。
沙理奈的想法總是這樣跳躍性的,想起了什麼便會立刻去做,此刻她很期待地將自己的父親從榻榻米上拉了下來。
“父親想要來嗎?”沙理奈說,“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是要去你口中所說的地方嗎?”產屋敷無慘被她拉著手,順著力道彎身問道。
“嗯,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其他人去過哦。”沙理奈說,向著年長者伸出手,要向他敞開自己的秘密。
這樣被分享的感覺讓產屋敷無慘一時覺得新奇,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總是執著地想要活下去,無論遇到怎樣的病痛都全憑著這樣清晰的執念,至今像這樣輕鬆的情感竟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他從榻上取了寬袖,將它套在身上,仔細地繫好上面繁複的帶子。
即使在這樣的夏夜出門,無慘依舊會非常謹慎,以免他這副病弱的身體因為透一點風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