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你別想了,想了睡不著。”
韋老大看了看糧隊佈置在外圍一圈的篝火,嘆了口氣。運糧隊為了防範盜賊晚上襲營,在運糧隊附近擺放了二十七個篝火堆。有了這些篝火堆,步槍手就能在夜裡遠距離擊殺襲營的盜賊,不至於陷入混亂的肉搏。
把上好子彈的步槍從左肩換到右肩,韋老大說道:“饅頭,你說這河南怎麼會連著遭災四、五年呢?我五年前就聽說河南遭災,如今都這麼多年了,這年景就沒有一年好的?”
饅頭愣了愣,說道:“這……我也搞不清楚。”
韋老大皺了皺眉頭,正在那裡琢磨,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河南已經不是天災的問題了,是整個秩序完全崩潰的問題了!”
韋老大轉頭一看,看到了連長“韓老頭”。
韓老頭手上拿著三根卷煙,各扔了一根給韋老大和饅頭,韋老大和饅頭趕緊接住。
這種卷煙最初是國公爺組織人生産的,因為工藝簡單,很快就被民間的商人學去了。如今天津有好幾家卷煙廠,有“瑞鶴”,“範家莊”和“小康”等好幾個流行的品牌。連長扔給韋老大的卷煙,就是“範家莊”牌的卷煙。
不等連長發話,饅頭就跑到了篝火那邊去,在篝火堆裡揀了一根燃燒的木頭點燃了卷煙,然後跑回來,用自己手上的卷煙幫連長和韋老大點了煙。
連長韓老頭吸了一口卷煙,說道:“開始時候,河南亂起來真是因為旱災。但是亂了兩年後,河南的秩序就完全崩潰了。”
“我聽人說,實際上崇禎十七年、十八年河南的年景是不錯的。那兩年也有不少熬過旱災蝗災的河南百姓收獲了糧食。本來收獲了糧食,百姓能養活自己,秩序就能慢慢好起來。但是那兩年守在城裡吃存糧的官府和士紳卻跳了出來,要徵收災年沒有收到的田賦和地租。”
“當然,那些刁鑽油滑的刁民是不會受到這樣的盤剝的,受到盤剝的都是最老實的農民。但是老實的農民也要吃飯活命啊,最後那些被欺壓的老實農民一算,這交了田賦和地租就要餓肚子,就不幹了。”
“實際上這哪裡是田賦和地租的問題啊?這是同樣餓慌了的官吏、士紳和農民在爭奪生存的糧食啊。士紳們害怕再來災荒,要積存一些救命的糧食,也不管農民的死活了。這為了生存掙紮的時候,那些奸人最醜惡的嘴臉全部顯露出來。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是搶不過官府和士紳的,結果就是好年景都要餓肚子,甚至餓死。”
“反正好年景也要挨餓,怎麼看都沒有活路了,還不如反了。最後農民就不幹了,不少人被逼得從了賊。李自成大旗一舉喊出不納糧的口號,河南的農民都不種地了,跟著李自成進城搶官紳。”
“於是種地的人越來越少,餓肚子的人越來越多。餓肚子的人越多,士紳就越變本加厲地和最老實的農民搶糧食。老實人被欺壓了就從賊,種地的人就更少,如此惡性迴圈。整個河南就完全變成了一個鬥獸場。”
聽到連長的話,韋老大和饅頭都有些震撼。他們握著卷煙好久都沒有吸一口,最後卷煙煙頭上粘著長長的煙灰。
“說到底還是秩序的問題。崇禎十六年陝西也號稱災荒,但是陝督孫傳庭用雷霆手段調集幾十萬流民屯田,結果獲得大豐收,養活饑民無數。可見只要把社會秩序恢複,所謂的災荒是可以熬過去。”
韓老頭看了看身後的糧車,說道:“我們把廉價糧食運進來,讓士紳們能夠吃飽,讓他們有存糧,他們就不會不顧後果地搶奪農民的口糧,倒是可以稍微緩解一下這個惡性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