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們首先是士紳,其次才是官員。哪個文官在家鄉沒有良田幾千畝?沒有了免稅特權,這些文官致仕以後吃什麼?
剛才皇極殿上,幾十名文官浩浩蕩蕩出列奏請調關寧軍討伐李植。文官們哺育了關寧軍幾十年,現在正是調關寧軍出來使用的時候了。
東林黨心底裡甚至覺得關寧軍是東林黨的私軍,在這事上說一不二。
即便是天子朱由檢也不敢和整個文官系統作對。大明朝有太多死得莫名其妙的皇帝了,朱由檢不想做其中的一員。
所以在幾十名文官氣勢洶洶上奏之後,朱由檢退縮了。朱由檢同意調關寧軍入天津,旗號是整肅地方秩序。
王承恩聽到朱由檢的話,下意識地看了看左右的宦官和侍女們,彷彿到處都有投靠東林黨的人。
朱由檢的皇宮可不是鐵板一塊,東林黨的勢力在這裡同樣不小。比如當初“司禮秉筆太監、東廠提督”曹化淳就是東林黨的人。那時候內閣首輔溫體仁要辦東林的錢謙益,曹化淳就把溫體仁給幹掉了,最後溫體仁灰溜溜辭職回鄉。
如果天子和整個文官體系對抗,說不定哪一天就莫名其妙病死了。
王承恩也知道天子處境艱難。大明朝的天子在這烽火連天的世道裡,只能像走鋼絲一樣維持著皇家的體面,艱難地維持著大明的氣數。大明的天子遠不是老百姓那樣認為的大權在握。
朱由檢嘆了口氣,說道:“即便是朕不同意,文官也一定能繞過朕調動關寧軍。祖大壽這些軍閥眼裡可有朕這個天子?與其毫無意義地和文官們對抗,倒不如順水推舟允了此事。”
王承恩沉默了好久,才問道:“既然如此,天子為何又死守著京營兵馬,不讓文官們調聖上新練的京營新軍。”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新軍和關寧軍不同。新軍是朕的心血,都掌握在最忠心的將領手上。沒有朕的旨意,誰也調不動新軍,所以朕自然不會讓新軍去和李植火併。”
朱由檢想了想,說道:“而且如果調動京營新軍和李植火併,那就是真的撕破臉了。李植也知道關寧軍和東林黨的關系,不會因為受到關寧軍的攻打就舉起反旗。若是朕調新軍討伐李植,就真的是逼反李植了。”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李植的兵馬戰力實在是太強,竟能擊敗十幾萬倭國幕府軍。新軍和李植的虎賁師對上,誰勝誰敗很難說。新軍擺在京城可以威懾李植,但卻是萬萬不能拿出來討伐李植的。否則萬一李植打贏了新軍,豈不是……”
王承恩終於明白了天子的想法,說道:“所以天子才故意說身體有恙,接下來兩個月不上朝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朕同意讓東林黨人調關寧軍整肅天津地方秩序,但怎麼整肅,朕可沒有說。最後打不打,打成什麼樣子,朕都不去管了!朕病了,朕要在宮中修養!”
整肅天津地方秩序這個旗號很飄忽,如果關寧軍打贏了這一仗,往重裡說可以要李植的命。但是如果李植打贏了這一仗,往輕裡說,朱由檢也可以解釋說天子並沒有討伐李植的意思,是文官擅用職權。
王承恩沉吟說道:“然而無論如何,一朝放棄四百裡寧錦國土,奴婢還是覺得心如刀割。”
朱由檢轉頭看了看王承恩,也嘆了口氣。
“當初為了銀子,這些文官把寧錦防線說得無比重要,一年要花幾百萬銀子在寧錦。然而一到了均平田賦這種關鍵時刻,這些文官就什麼都不顧了。明明十萬邊軍正在河南剿賊,朝廷正是兵力緊張,這些文官還要調最後一支關寧軍去打李植,挑起內亂。”
“這些文官眼裡,何曾有一絲家國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