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坐下說話。”
趙啟祥招呼著南門五坐到田埂上,見他神色自然,未露半點厭惡之色,心中更加欣慰和感慨,輕咳兩聲,說道:“五子為何想要讀書?”
“讀書就是為了讀書啊。”南門五不理解先生為什麼問他這個問題,覺得有些疑惑,“我覺得讀書有意思,裡面很多東西都是我平時遇到的,但換作是我卻說不出來的道理。聽到先生念出來,就覺得說得很好,心裡歡喜。先生,是收下我了?”
趙啟祥搖頭表示拒絕:“如你所見,我午後是要來種田的,沒法在私塾裡教你讀書。而上午我在私塾裡,但你要忙活家裡的生意。如此,我如何教你?我若是收了你的束脩,又不教你,那豈不是誤人子弟?”
南門五苦著小臉,哀求道:“先生,我認識的人裡就數你最會讀書了,你若是不教我,我就再也沒機會讀書了。先生,你就收下我吧!”
說罷,南門五翻身伏地,正要磕頭時,被趙啟祥一把攔住給扶了起來,只聽趙啟祥正色道:“你要讀書,哪裡不能讀?私塾能讀,私塾外也能讀。走路能讀,茅廁能讀,吃飯能讀,種地能讀,殺豬也能讀。你若是有心讀書,天下處處都能讀書,為何要拜我為師才能讀書?”
南門五愣了愣,想都沒想地回答道:“可我字都不識幾個,給我書,我也看不明白啊。再者,我家裡的書都叫我爹給當柴燒了。”
看到少年摸不著頭腦的呆滯樣,趙啟祥也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可不是私塾裡的那群學生,五子並不識字啊!想到這兒,趙啟祥又是嘆了口氣,沉吟片刻,開口道:“你會種地嗎?”
南門五搖搖頭:“不會。”
“跟我來拔草吧。”
趙啟祥緩步走回先前拔草的地方,南門五呆了一下,褪去鞋襪後,快步跟上,看了看左右水田,問道:“先生,你為什麼要過了春種時節再來種地呢?”
“春種時節?”趙啟祥身子猛地一頓,緊跟其後的南門五險些一頭撞上去。
趙啟祥嚥了口口水,顫顫巍巍地轉過身來,看著南門五疑惑的雙眼,一字一頓道:“什麼是春種時節?播種也要分時候的嗎?”
“先生你不知道啊!”南門五頗為詫異地瞪圓了眼睛,旋即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笑道,“也不怪先生,沒種過地,誰會知道這個呢?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馬伯說過,清明前後,穀雨前後都是播種插秧的農忙時候。”
“不是有句話說,士農工商嗎?先生是讀書人排在第一位,自然不知道後面那些事情。當然了,我家殺豬賣肉的,對這個也不瞭解。”南門五自嘲一笑,暗含辛酸。要知道,如果是算上屠夫的話,那麼就是士農工商屠了。
趙啟祥嘴唇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窮秀才,富舉人豈是隨便說說的?雖說有些許面子上的好處,但面子又不能吃,還不如一個餅子。這幾年全靠開私塾,收點束脩過活。如今,縣太爺聯合幾家權貴在縣裡辦了個私塾,說是請來了去年安定鄉試的一位亞元。自己怎能比得上舉人呢?私塾關門也是遲早的事咯!
兩人不約而同長嘆一聲,頗為尷尬地對視一眼後,一老一少接連開懷大笑。
趙啟祥說道:“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想那麼多做什麼?杞人憂天罷了。”轉向南門五,打趣道:“你要讀書,首先要學的是識字。你可想在這田間識字讀書?”
“不去書塾了?”
“不去私塾。”
“在這兒識字?”
“在這兒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