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起先還以為自己聽錯。
這幾年,因為謝姝和李家定親,她偶有聽說李家名號,卻沒想到,她的名字會和李繕的擺在一處。
盧夫人又說:“主君說:謝李二家聯姻不可廢,既然姝兒已經出嫁,便只有你能嫁給李家郎君。”
窈窈睖著雙眸,神色微怔,就好似方才噩夢裡的拳頭,終究落了下來。
盧夫人心中也難以接受。
之前謝姝定給李家,盧夫人也擔心的,只是這種情緒,和對窈窈的擔心不太一樣。
謝家一雙明珠,秉性卻截然不同,若說謝姝熱烈如驕陽,窈窈就是溫吞秋水。
謝姝骨子裡爭強好勝,如果她去李家,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盧夫人反而要擔心她會和李繕鬧到和離,傷了情分。
窈窈卻不像她姐姐,她性子溫軟,不爭不搶,有點得過且過的意味。
若嫁進那知禮之家,她與丈夫定能琴瑟和鳴,做一對神仙眷侶。
可李家並非知禮之家,李家之於窈窈,是羊入狼口,以窈窈的性子,豈不是要被欺負死?
可是,盧夫人再不願,也拗不過謝兆之。
她拿定主意,道:“窈窈,你裝病,躲過這一年,虎毒尚且不食子,料想主君也不會硬叫你嫁給他。”
窈窈漸漸回過神,卻搖搖頭:“不行的。”
盧夫人:“為何?”
房中安靜下來,唯有炭盆燃燒與窗外風雪呼聲,須臾,窈窈咬了咬唇,輕聲說:“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盧夫人不解:“只要不是李郎君,就都好說了。”
盧夫人甚至想,再不濟就讓女兒嫁回孃家盧家,雖然她從前不太樂意,但和李繕比起來,誰都是香餑餑了。
正好她那侄兒也是個痴情的。
窈窈卻說:“李家與其他世家都是一樣,家裡如此,我……沒得選。”
盧夫人心中一震,她只知小女兒雛稚,卻忘了,窈窈心若冰清,並非懵懂。
當今謝家一脈發家陳郡,窈窈的祖父官居尚書右僕射,封太傅,享三公之尊,但人死燈滅,祖父過後,謝家後幾代出類拔萃者寥寥,僅有謝兆之能看過眼。
原先謝兆之官居七品中書舍人,作為天子近臣,草擬詔書,深受天子信賴。
可惜五年前,胡馬南下,謝五爺謝翡領戰,卻節節敗退,同一場戰,造就李家父子寒門翻身,卻叫謝家顏面掃地。
遭謝翡戰敗連累,謝兆之主動辭官,至今已有兩年多,他此舉雖獲得朝野讚譽,但丟掉的權力便再撿不回來。
如今謝家有底子撐著,好險能維持住體面,但再過幾年,如何比得掌管實權的王、崔之流?只怕要跌成末流!
謝家想保持根系繁茂,得用聯姻當樞紐,謝姝嫁薛家就是一例。
不止謝家,世家子女的婚事,全是利益,如今李家成為當朝新貴,謝家不拉攏,自有別家拉攏。
其實,窈窈一直很清楚。
盧夫人回過味來,怔怔道:“你不想嫁高門……”
窈窈低頭笑了笑,恬靜的面上,幾分茫然:“今日我去見姐姐,規矩實在多,我便想,日後我也要過這種日子麼?”
這話盧夫人深有體會,謝家規矩也不輕,是很累人,只是盧夫人愛女,謝姝喜歡窈窈本性爛漫,盧夫人沒強要窈窈遵著規矩,拘著她。
不成想,讓窈窈有了這種領悟。
盧夫人:“但是李家……”
窈窈輕聲說:“娘,李家未必真比其他世家壞。”
女兒尚小,卻看得如此透徹,盧夫人掩面哭泣,窈窈反過來替母親擦淚,道:“這不是什麼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