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滸眼見時機絕妙,乃提議戲班子即時演出,莫要冷了酒場子;隨即動手來攙文天祥回往下處。唆都見了,朝王千戶丟個眼色。王千戶眼瞅著好戲行將開幕,雖然心癢難熬,卻也只能萬般無奈地隨在文天祥身後,步態失真地離去。
且說這邊廂餘元慶見我方一切行動皆依照計劃進行得順順溜溜的,登時心頭暗喜,只想抓緊時間完成自己的任務,於是對著眾食客大聲道:“各位爺,開頭俺們給爺們獻了個喜慶的節目,雖然好笑,其實並未表現出俺們的拿手本事。接下來,俺們想表演一出拿手好戲——‘褚護曹奪船避箭’,怎麼樣,歡不歡迎?”
眾皆歡呼不已。
“等一等!”唆都一向讀書不多,對此戲更是聞所未聞,乃問群下道:“有誰知道此戲演的是甚麼?”
有知者道:“稟將軍!此劇演的乃是三國許褚的故事,其取材於《三國志·魏書·許褚傳》,說的是:······褚)從太祖)討韓遂、馬超於潼關。太祖將北渡,臨濟河,先渡兵,獨與褚及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超將步騎萬餘人,來奔太祖軍,矢下如雨。褚白太祖,賊來多,今兵渡已盡,宜去,乃扶太祖上船。賊戰急,軍爭濟,船重欲沒。褚斬攀船者,左手舉馬鞍蔽太祖。船工為流矢所中死,褚右手並溯船,僅乃得渡。是日,微褚幾危。”
唆都聽了鼓掌道:“據此說來,許褚真虎將也!”
那人笑道:“太祖壯之曰:‘樊噲’;超等畏之曰:‘虎侯’;所領虎衛軍,號其曰:‘虎痴’者也!”
唆都自此不禁肅然起敬道:“為將若此,實亦忠心可鑒、勇氣絕倫吶!”說罷,轉頭對餘元慶道:“爾等若果真演得精彩,本帥自當重重有賞!”
餘元慶忽地囁嚅道:“啟稟將軍,小的缺些行頭,將軍可否借用一時?”
唆都道:“你且道來,只要本帥能辦到的,盡管借去好了!”他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卻道:“你是杜滸請來的,還能飛到天上去?”
餘元慶心花怒放,卻不慌不忙地拈指道:“敢請相借一船、一馬、一刀、一槍及弓矢、軍服若幹······”
唆都聽了,不禁眉頭微蹙。
只聽先前那人道:“稟將軍,戲子們若是缺了這些行頭,那就表現不出軍人風采了!”
唆都這才釋然道:“唔!爾等殺敵救主,下手狠些則個!”說著,揮手令群下道:“如數借些行頭給他們一用!”
餘元慶等借了行頭,又道:“啟稟將軍,小的還要選些軍爺當配角。”
唆都點頭道:“唔,但憑挑選!”
餘元慶謝過唆都,轉身對眾元軍道:“有哪位軍爺願意演配角的?要一百位哩!”
霎時便有好此道者紛紛要求參演。
餘元慶大喜,率領眾伶師各自裝扮一番,又為眾配角略施粉墨,便自魚貫登場;此時鑼鳴三聲、好戲開幕:
只見細作來報馬超曰:“操自領兵渡渭河。”
超曰:“今操不攻潼關,而使人準備船筏,欲渡河北,必將遏吾之後也。吾當引一軍循河拒住岸北。操兵不得渡,不消二十日,河東糧盡,操兵必亂,卻循河南而擊之,操可擒矣。”
時韓遂在旁,曰:“不必如此。豈不聞兵法有雲:‘兵半渡可擊,’待操兵渡至一半,汝卻於南岸擊之,操兵皆死於河內矣。”
超笑曰:“叔父之言甚善。”即使人探聽曹操幾時渡河。
且說操命先發精兵渡過渭河北岸,並抓緊開創營寨。操自引親隨護衛軍將百人,按劍坐於南岸,看軍渡河。忽然人報:“後邊白袍將軍到了!”眾皆認得是馬超,手提虎頭湛金槍,騎匹大宛馬。一擁下船。河邊軍爭上船者,聲喧不止。操猶坐而不動,按劍指約休鬧。
只聽得人喊馬嘶,蜂擁而來,船上一將躍身上岸,呼曰:“賊至矣!請丞相下船!”操視之,乃許褚也。操口內猶言:“賊至何妨?”忽見許褚綽把鋸齒飛鐮刀飛身上岸,操回頭視之,馬超已離不得百餘步;操始覺驚駭,不及回頭,已被許褚拖下碼頭。只見船已離岸一丈有餘,褚負操一躍上船。
此時眾人看得興起,狂呼喝彩之餘,紛紛離座擁至河畔,來看“許褚救主”接下來的重頭戲;此時,除了逢場作戲的餘元慶諸人,任誰還會想起文天祥呢?
餘元慶等此時作戲其實出於無奈,心裡無不巴望著文天祥與杜滸交上好運,盡快逃脫魔掌。焉知他們此時也正謹小慎微地行動著哩:
那時杜滸攙著文天祥回到下處,眼見王千戶語無倫次、爛醉如泥、摸床便倒,遂自腰間悄悄地抽出一把匕首交給文天祥,然後將門虛掩,去到門口匆匆妝扮成巡夜北兵,在外放哨。
杜滸抬頭看時,眼見殘月彎鈎,繁星眨眼,耳聞胡茄隱隱,笑語聲聲;正是子夜時分,更深漏盡。屋外的幾個守兵,也已不出杜滸的算計,全都醉入夢鄉。
文天祥則在床上略睡片刻,又眼睜睜地瞅了王千戶好一會兒,見他真個沉醉不醒,於是翻身起床,摸了王千戶身上腰牌揣進懷中,換過前此杜滸私下裡託管船老兵買的北兵衣帽,啟門而出。會合杜滸,朝前便走。
往前不遠,果見小番子手執官燈,如約等待。杜滸大喜,上前悄悄地撫慰幾句,就叫他提燈頭前引路。果然沿途諸巷見了,“皆以為官行”,鹹不呵問。
轉眼便至人家漸盡處,杜滸即以重金贈與小番,約之便歸,來日候於某所。
小番年少無知,於是二人順利得遁。
二人既脫樊籠,一時不免急急趲行、慌不擇路,本來是要趕往江畔管船老兵那裡駛船回來接應餘元慶等人的,卻因為京口城裡沒有城牆,北兵對各個交通要沖把守愈嚴;況且,這裡道路複雜,時刻都有與北軍巡夜的遭遇。所以,他們不得不藏藏掖掖、拐彎抹角地行進。這一來,他們才轉出了市井,卻又不知不覺地轉回了沈宅附近。
好在杜滸雖慌不亂,悄聲地對文天祥道:“咱們必須如此如此,方能成事!”於是二人仗著自己已是北兵妝扮,乃大膽地來到就近的河畔,亮出王千戶身上腰牌,對看管來沈宅赴宴元軍船隻的兩名軍官道:“唆都將軍說你們管船辛苦,命我二人前來接崗,替你們下去。”
那兩名軍官正自饑乏難耐,兼且夜深不辨真偽,聞言急忙交割離去。
於是,文杜二人自選一隻拔都哨船,將餘船盡毀,然後駕船速逃,遠遠地亮燈為號,召餘元慶等速脫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