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穎兒乖巧已極,早已抽身離座,咯咯咯地笑個不住。
杜滸終於強自按捺住沖動,微笑著遞上一雙大且精緻的耳環,道:“姑娘聲似百靈,可知是天生的好嗓子;何不唱段曲兒,助咱酒興?”
穎兒答應一聲,命丫鬟取來一張古琴,撫弦發聲,奏出一段《搗衣》曲;杜滸聽來,“始則感秋風而搗衣”,“繼則傷魚雁之杏然”,“終則飛夢魂於塞北”。同時聽她輕啟玉音,唱起柳惲的《搗衣詩》來:
“行役滯風波,
遊人淹不歸。
亭臯木葉下,
隴首秋雲飛。
寒園夕鳥集,
思牖草蟲悲。
嗟矣當春服,
安見禦冬衣。”
杜滸聽了,真是聲聲斷腸,只因此歌此曲在在點中了他無法及時將“官燈”送給丞相的嗟嘆之情。
再看那劉百戶,卻正自眯縫著雙眼,搖頭晃腦地隨著歌曲的節奏“醉在其中”哩!——只是誰都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歌罷,穎兒興致未減,又命人奏響樂章,自己邊歌邊舞起來;只見她時而翩然欲飛、時而嬌豔如花,說不盡的嫵媚,道不盡的妖冶。
劉百戶看得呆了,不住地自斟自飲,不時地淫笑淫語。反觀杜滸,看著宋女取悅敵酋,不禁傷感至極,卻又只能強顏歡笑。
時光不經意間飛速流轉,不覺已到夜半三更。劉百戶正自得意忘形之際,忽然想起身旁的杜滸來,回頭看時,只見他容顏不悅,不覺訝道:“俗話說:‘一醉解千愁,’何況還有可人兒正當前呢!杜兄難道有甚不解之事麼?”
杜滸以為他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不覺陡然一驚,隨即腦筋急轉,慌忙因事而變道:“哎,你我兄弟一場,本該‘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無奈身不由己······實不相瞞,‘我隨丞相在此,夜安置後,方可出’。可不覺就已到半夜三更了。我這一來是怕夜禁回不去,二來又恐說出來打擾兄長的雅興呀!”
“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杜兄既然急著回去,那咱就親自送你回去吧?”
杜滸佯怒道:“我說兄長會見怪的麼······”
劉百戶其實本就欲罷不能的,但又不能不客套一番,免人以為小家子氣;這時見杜滸面帶怒色,樂得順水推舟道:“杜兄何必生氣?好好好,既承杜兄美意,小弟就獨自個兒再樂和樂和罷;至於夜禁麼,這有何難?俺叫小番提著官燈送你回去就是了。如有人問,你就提俺劉百戶的名頭,自然無人敢擋的,你又有何擔心哪!”
杜滸聽他如此一說,連忙轉憂為喜,招來穎兒,敬了劉百戶與穎兒各一大杯,就此謝別道:“劉兄不妨多耽幾時,放鬆放鬆。姑娘,你今晚為我好好陪陪劉爺,賬我先付了。”說完,就懷中又掏出偌大一錠銀子交到穎兒手裡。
劉百戶並穎兒見了,都是喜出望外。
穎兒嬌嬌娜娜地便答應道:“杜爺您放心,我會讓劉爺樂不思蜀的。”然後又轉向劉百戶道:“劉爺您說是麼?!”
劉百戶一把摟過穎兒,哈哈一笑道:“是是是!杜兄,多承美意了。小奴兒,掌燈送杜爺回。”
只聽一聲答應過後,自外面疾步走進來一個小番,約莫十五六歲;聽了劉百戶的當面吩咐後,立即恭恭敬敬地隨著杜滸出了傾芳院,來到沈頤家門首。杜滸讓小番略待片時,自己匆匆進宅,如此這般地對文天祥說了一番,隨即確定了行動計劃和時間;兩人這時都覺計劃將成,不免高興萬分,擊掌相慶。只是杜滸不敢久耽,隨即出了沈宅,喊小番掌燈一路回往自己下塌之處。杜滸沿途特別留意到:胡兵見是官燈來往,果然一路無人盤問。待到盡頭,杜滸環顧四下無人,乃私對小番道:“來日二十九日夜裡,你依舊來此等候於我,到時必有重謝。這錠元寶你先拿著,記住:千萬不可誤事!”
小番接元寶在手,掂了掂,只覺入手沉甸甸的;藉著月光看時,頂部隱約可見鑄了花紋,底部摸來似是“足金”二字,不禁低聲驚呼道:“足金元寶,杜爺真大方啊!杜爺您放心,到時小奴兒絕不誤您的大事!”然後歡天喜地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