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劉師勇、殿前都指揮使張彥果然出兵,收複呂城,並派張彥守禦。
姚詈乃潛遣劉師勇、王安節等出師城外潛伏,準備會殲北兵。
次日,北兵至城下,姚詈等開門迎戰。戰不數合,姚詈等佯敗,乃二陣夾擊,攻城之兵為其掩殺,攻城不克而遁。劉師勇又於歸路設伏以待之,殲者過半。
常州得而複失的訊息傳到元兵統帥伯顏那裡,伯顏立即派元帥唆都帶兵來攻常州;正值右丞阿塔海見呂城失守,亦遣萬戶懷都、忽剌出、帖木兒等率軍來攻呂城,於是兩下合兵一處,殺向呂城。呂城宋軍寡不敵眾,只得倉皇南逃;元軍追擊至常州,獲戰船百餘艘。鎮守呂城的宋將張彥,在作戰時戰馬失蹄,忽陷泥中,被俘投敵,於是盡告城中虛實,並引元將唆都、懷都、忽剌出、帖木兒等率軍圍攻常州。
呂城失守,常州勢孤,但守城義兵並不氣餒,常州守將姚詈、陳炤、王安節等力戰固守,劉師勇亦親自領兵來援。王安節、胡應炎經常帶領義兵出敵不意進行出擊。相持四個月,元兵受到很大傷亡,卻前進不得半步。
元軍久攻不克,逐漸增兵。姚詈見元軍援兵日增,戰鬥日烈,加上城卑兵薄,明顯感覺難以支援,急忙決定派自己的兒子姚讓和虞橋義民周繐、周綺和五義【自注3】兄弟突圍去平江府請求援兵。周繐、周綺和五義兄弟,都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英雄。周氏兄弟,年輕時就胸懷大志,他們眼看大宋朝廷的日益腐敗,民族危機的日趨嚴重,不禁十分憤慨,仰天嘆道:“宋高宗有嶽飛、韓世忠、劉光世這樣的名將,終因奸臣當道而未能複恢複中原故土,真叫天下壯士悲憤。”他們一心報國,把自己的名字都有改成思韓、思嶽的,天天披甲練武,紮了草人,標上元兵的標誌,刺殺解恨,就是在睡夢中也常常大呼:“殺賊!殺賊!”元兵渡江的訊息傳到虞橋,他兄弟倆帶頭發難,組織義軍。
聽說常州告急,朝廷乃除贛州知州文天祥為浙西制置、知平江府,率軍保衛平江,又派統制張全率二千淮軍、朱華率廣軍二千,增援常州。文天祥從大局出發,一面整頓兵馬,做禦敵準備,要知常州有失,平江便是前敵了;一面急遣手下重要將領尹玉、麻士龍率贛軍三千人,同朱華等皆歸張全節制,一同前往增援常州。
正值元中書右丞相伯顏率軍親來常州督戰,與宋援軍在常州城東的陳墅遭遇。面對來勢洶洶的元兵,麻士龍身先士卒勇戰競日,活捉元將胡裡喝;周繐的家丁丁連捷也活捉了副將火麻也赤。並殺死蒙古高階軍官多人。伯顏命宋降將王良臣佯稱投降,至宋營窺探,被姚讓將王良臣投入油鍋活活烹殺;於是伯顏大怒,親率手下精銳來戰,同時“堅壁清野”:沿途燒毀房屋、莊稼,斷絕援軍糧源。援軍則由麻士龍和張全設伏虞橋東,怎料膽小如鼠的淮軍及廣軍未戰先遁,麻士龍不肯臨陣退縮,乃親自率令手下軍將於虞橋東南的東井潭、西井潭掘塹濠,又於潭後連綿半裡的青龍岡、土龍岡和黃龍岡築土城,又於土城西的“郭城墩”建望敵樓,設中軍帳,親自指揮手下眾軍將與元兵激戰。結果他們寡不敵眾,於多日後不幸戰歿。援軍戰死後,附近人拾麻士龍和死難將士的遺骨葬於“郭城墩”,稱“骨成堆”。
虞橋戰後,不戰而退回五牧的淮軍及廣軍等援軍糧盡,只得忍饑背水於五牧決死戰:元兵首先進攻朱華的廣軍;此時張全竟又一次率領手下淮軍未戰先逃,其在戰前不準朱華掘溝塹設鹿角,如今又隔河觀望,“不發一矢。不助一餉”,按兵不動,袖手旁觀。廣軍只得獨戰強敵:雙方自早晨激戰到中午,勝負未決:到了晚上,被另一路元兵迂迴過來,將他們團團包圍,不久廣軍寡不敵眾,自然潰敗四散。敗軍渡水挽張全的軍船逃生,張全卻令諸軍斬斷挽船者的手指,因而又導致宋軍白白地溺死了不少人。曾全、胡遇、謝榮、曾玉以贛州四指揮軍亦遁,僅尹玉因見朝廷將官如此腐敗,義憤填膺,收集得殘軍五百人,趕來繼續死戰,其雖以寡敵眾,竟斃敵千餘;支援到晚上,張全和曾玉等乘夜逃走,只剩下尹玉獨率殘軍與元兵死戰一夜,殺元兵“人馬委積田間”;到次日天亮,尹玉揮劍左右拼殺,殺死敵軍七、八十人,渾身上下中了許多枝箭,“箭集胄如蝟毛,甲裳盡赤”,他還生龍活虎地浴血苦鬥,元兵依然不敢近他,更無一人能將其制服,遂以騎兵揮刀砍殺,又用大量弓手放箭,致宋軍紛紛中箭倒地;又仗著人多勢眾,大家一擁而上,用四枝矛壓制住他的肩膀,用大木棍連擊頭部才將其擊死。五百宋兵除四人脫險外,其餘全部戰死,卻無一人投降。與尹玉同時戰死的還有虞橋的義兵周氏兄弟。常州人將尹玉戰死處稱“雙忠墩”,又叫“餓死岸頭”。
文天祥聽說尹玉陣亡,抑制不住哀痛與悲憤,作《哭尹玉》詩以祭,曰:
團練濠州廟贛川,
官其二子賜良田。
西臺捕逐多亡將,
還有焚黃到墓前。
又為張全和曾玉畏縮不前,甚至臨陣脫逃,以致誤了大事、功虧一簣故,十分感慨,寫下了《吊五牧》詩,表示他的悲憤,詩雲:
首赴勤王役,功成事則天。
富平名委地,好水淚成川。
我作招魂想,誰為淹骼緣。
中興須再舉,寄與慰重泉。
以後,文天祥雖想再派援軍,但道路已被元兵堵住了。
陳墅、五牧之戰援軍失敗後,常州成了孤城,外無援兵,內無糧食。這座四十裡方圓的古城,自從天祚二年吳楊溥為割據一方而建修城牆以來,已度過了三百五十年風霜。紹興四年重修以後,至今也已一百四十多年了。此時常州城牆早已破敗不堪,況且城大而更加難守,那些缺口大的地方,守軍只能找些樹枝勉強護住,以致於就連親率大軍趕到常州增援的蒙古大元帥伯顏也稱其為“紙城”。加上經過數月圍困,常州城的糧食早就吃光,而常州軍民他們除了手中的長矛、大刀、木棍和石塊之類武器外,幾乎一無所有。但是,正是這群“寧就屠戮而不願甘為臣僕”的常州軍民,手裡拿著最原始的武器,堅持與元兵浴血奮戰。而且竟已相持了近兩個月,且互有勝負。
且說伯顏率軍既至常州,遂與親來督戰的阿塔海再次會兵圍城。那阿塔海才略過人,初襲父爵為千戶長。蒙哥汗時,隨都元帥兀良合臺徵雲南,身先士卒,卓有戰功。後事世祖忽必烈於潛邸。元初參加對宋戰爭,奉命督諸軍攻襄陽,次年破城,以功授鎮國上將軍、淮西行樞密院副使。築正陽東西二城,卻宋將夏貴來犯之軍。繼官拜行中書省右丞。後會丞相伯顏軍,連破池州、鎮江,敗宋將李庭芝軍及張世傑、孫虎臣水師,到如今直抵常州,勢欲助伯顏破城。
伯顏見常州守軍固拒數月不下,乃遣人至城下,擁壕而陣,及至城上矢盡,乃射書城中招諭:“勿以已降複叛為疑,勿以拒敵我師為懼”。然守城將士不予理採,伯顏又派降將張彥來城下勸降,陳炤、劉師勇等指著張彥痛罵:“你受國家厚祿不思圖報,還有臉來見我們”。張彥被罵得滿臉通紅,羞愧而回。伯顏賊心不死,再派叛將呂文煥來城下勸降。呂文煥是堅守大宋北方重鎮襄陽城達五年之久,最後在援盡的情況下才投降的;況且他又是大宋的有名大將,在大宋降將中似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當呂文煥到城下勸降時,城上守軍認出了這個叛賊,用箭射傷了這個可恥的說客。城上守軍並堅毅地告訴伯顏,城中“自吏士至於民,無一人言降者”。伯顏總以為城中糧絕,但姚詈卻叫守城義兵用紙剪成餅樣,端著盆子在城牆上吃著,更氣得伯顏七竅生煙。已經是十月的深秋了,伯顏百計施盡,卻是無法,只得終於斷絕了讓常州投降的想法,心道:“我自東下以來,但見沿途守將望風而降,魯港一戰,宋水陸主力也是土崩瓦解;我等乘勝南進,鎮江、寧國、隆興、江陰等地守將相繼投降於我,我軍兵鋒遂直指臨安”。出乎意料,常州竟“降而複叛”,浙東一些降元州城也跟著反元,與張世傑會合。常州雖無要塞險隘,它卻是平江的屏障,那裡是以堅決抗元而名聞全國的文天祥的大本營;它的東南又是大宋的首府臨安——這正是伯顏最終戰鬥目標,常州就象一根魚刺,卡在伯顏的喉嚨口。伯顏只得決定強攻常州城,於是調集各路元兵,親自來攻了。
於是,史上最悲壯慘烈的常州血戰從此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