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唐員外,以在下所知,英鬲利國和紅『毛』的蓋倫船多是戰船不假,而這佛郎機人的蓋倫船更大,卻是軍民兩用的,既可以做戰船,也可以做貨船。”
唐興遠是粵海商業同盟的代表,潘學忠對此自然是要知無不言的。但是,這般解釋下來,無需唐興遠說明了,他和陳元良也能夠輕而易舉的從那眉宇間的愁『色』看出些門道來——對於建造戰船,他們是真的有忌諱的。
“這樣說吧,咱們請潘先生出山,目的是造商船的。比如這笛型船,咱們自然是更加青睞的。至於蓋倫船嘛,不怕潘先生笑話,咱們是沒有想過要造戰船的。”
這顯然是一條紅線,輕易不願去觸碰的。對此,潘學忠並非不能理解,只是多年的期待終有達成的一日了,現在主事的人卻畏首畏尾的,一股子怒火便直衝了天靈蓋。
“唐員外,閣下既是涉足海貿的,當知道海上從來是弱肉強食。在下看應龍的書信中提到了粵海商業同盟在大力發展,可謂是不遺餘力。但是,如今的南洋已然是那些泰西人的天下了,閣下想來也見識過了佛郎機人對咱們大明子民的態度。若是隻顧著提高產量,沒有強大的艦隊作為依仗,那邊是如稚子抱金於鬧市!”
道理,唐興遠並非不懂。只是,世代經商,他深知官府的底線,假設他們真的明目張膽的建造戰船,造不成,自然就是個笑話,若是造成了官府勢必會『插』上一手,甚至會強奪過去。到時候,只怕就算是有陳凱撐腰,可若是就連陳凱都要馬首是瞻的國姓爺動了這般心思,或是朝廷決議如此,只怕到時候也一樣落不得好。
這裡面的風險太大,莫說是他一個人,就算是整個粵海商業同盟也作不了這個主。只是沒等他將這份苦衷婉轉的進行表達,那潘學忠卻是好像是觸到了一塊逆鱗似的,斷然的便將後話說了下去。
“恕在下直言,無論是廣東的商賈,還是那位國姓爺,能夠在南洋的海貿上一本萬利,說到底還是因為有著南洋的大明商賈支援。否則單純靠著與泰西人交易,不被搶奪都是好的,哪有現在這般的好日子?”
“可是,在南洋,大明百姓卻是無時無刻的不在受著那些泰西夷狄的盤剝。強買強賣是好的,一個不順眼,強奪了去也是求告無門,甚至乾脆直接殺人越貨,或是把人賣到其他地方做奴隸,哪是人過的日子。”
“不怕二位笑話,在下剛剛到這馬尼拉的時候,當時買下的那個院落可比現在的要大,而且也更加便宜。為什麼,因為那牆上還有血跡凝固,正是源於在下到此之前兩年的那場大屠殺,佛郎機人不光是殘殺尋常的漢家商民,就連那些信了泰西神佛的漢人,這些所謂篤信虔誠的佛郎機人也沒有放過。”
“在下一家人初到此地,手裡實在沒有太多銀錢,就只得在那裡講究,卻日日睡不得安穩,總覺著一到夜裡面就有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到了轉年,運氣好,賺了一筆,家父就連忙把房子賣了,添了錢才買了此處。至於這裡有沒有漢家商民死於屠戮,便不可知了,起碼沒有入住時見的血跡,心裡總能好過些。”
若非是不敢回鄉,誰會願意在這裡擔驚受怕。這對於潘學忠而言是一樁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對南洋華人而言又何嘗不是。
於後世人熟悉的,往往更多的還是諸如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緬甸、菲律賓以及印支三國之類的東南亞國家『操』作排華『潮』,甚至對華人進行屠殺。見得那些寫滿了慘絕人寰的照片,任何一個心存良知的人都不免會義憤填膺。
對於那時的、現在的潘學忠而言,雖說沒有親眼目睹,也不曾見過音像資料,但是那些擦不下去的血跡,卻是至今歷歷在目的。
其實,不僅僅是後世因經濟、政治之類的原因,那些南洋的土著猴子們要『操』作排華,在明末清初的今時今日,只說這一處馬尼拉,前前後後就進行過三次屠華!
第一次是萬曆年間,三大徵過後的財政拮据使得萬曆皇帝打起了呂宋的小算盤,只因為那時候的明廷並不知道呂宋來的白銀其實是出自南美,誤以為是呂宋挖出了大銀礦所致。結果,沒等明廷付諸於實踐,不知道從哪裡得到訊息的西班牙殖民者就直接煽動了當地的土著對華人進行了大規模的屠殺,據史料記載遇難者高達兩萬餘眾。
這件事情發生於公元1603年,在當時造成了極大的轟動,據說萬曆皇帝大為震怒,但是考慮到國力的問題,最後落得個不了了之。
第二次,也就是潘學忠提到的那一次是發生在公元1639年,上一次大屠殺的36年後。起因據說是西班牙殖民者壓迫過甚,華人憤而暴動,結果遭到嚴厲鎮壓。事後,不光是參與暴動的華人慘遭屠戮,就連那些信奉了天主教的華人也不能倖免。
這件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18年了,將近一代人的時間,但是西班牙人的壓迫從未減輕,華人對於屠戮也同樣不曾忘記。至於下一次,也不過是在此刻的四年之後,起因也不過是鄭成功想要為南洋華人爭取一些公平待遇罷了。
作為南洋華人,潘學忠的話說出口來,陳元良亦是感同身受。這是定居瓊州,且作為做賈,而非行商的唐興遠所難以切身感受的。換言之,蓋倫船對於唐興遠而言是戰艦,是不敢觸碰的紅線,但是對於潘學忠們來說卻是母國海上力量的增強——只有背後的母國拳頭夠硬,並且願意為這些遊子主持正義,他們的日子才能真的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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