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天壽在宮中的勢力極大,派人偷件御用之物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而,東西剛剛交到馬吉翔的手裡,人還沒來得及出城卻先行被趕來的白文選給堵了回去。
“臣白文選,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王府恢討左將軍白文選在大西時期就是大西政權內部孫、李、劉、艾四王子以下能夠與馮雙禮、王自奇等人並稱的大將。等到孫可望確立了其人在大西軍內部的主導地位,白文選便成為了孫可望本部兵馬駕前軍的副帥。
其人最是孫可望的親信部將,此番拋下軍隊匆匆趕來,永曆皇帝亦是頗為心驚。倒是那白文選,見得永曆皇帝,上前就是一禮,恭恭敬敬的讓人挑不出半點兒毛病出來,面上的神色亦是充滿了對皇權的敬畏。
“愛卿免禮。”
龍椅之上,永曆皇帝伸出手示意,白文選便誠惶誠恐的站起身來,聆聽這位天子的問詢:“朕知道,愛卿素來軍務繁忙,今日至此,可有要事?”
這,無疑是永曆皇帝當前最關心的事情,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這個走路稍有些跛腳,但卻體大力壯,頗有些肌肉型武將型別的秦王府親信大帥。
然而,這個看上去大概會很是跋扈的將領聞言卻又是一禮,旋即與永曆皇帝躬身言道:“回陛下的話,秦王殿下聽聞安龍府簡陋,所以特別派微臣迎駕,恭請陛下前往貴陽。”
“這……”
安龍府簡陋是不爭的事實,哪怕莫說是和貴陽的秦王府相比,僅僅是和一介尋常的縣衙相較也是可笑至極的。可是,當時將永曆朝廷軟禁至此的正是那位秦王殿下,但凡是個有著正常邏輯思維能力的人也不會相信孫可望是到現在才知道這事情的。
這無疑是一個擺明了的藉口,編造得毫無新意,甚至是在侮辱聽者的智商。奈何,形勢比人強,對此永曆皇帝也是無言以對,單單是這一個“這”字他吐出了口來,再想繼續把話說下去是說什麼也沒有那個膽量了。
正當永曆皇帝吱吱嗚嗚的功夫,白文選躬身道出了“陛下請放心,一切自有微臣安排”的話來。言罷,其人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永曆皇帝兀自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為好,心中更是湧出了一個莫大的疑問,以及伴隨著這個疑問的深切恐懼。
“國主,打算讓那皇帝老兒禪位了?”
安龍府這幾年最具權勢從來不是千戶所裡的那位大明天子,安龍知府範應旭,總理提塘官張應科二人皆是孫可望的親信,即便是如馬吉翔、龐天壽當初想要攀上孫可望的高枝兒也是靠著對著二人的溜鬚拍馬才算是得到了機會。此二人在此,為的就是看管永曆朝廷的一應人等,尤其是帝后二人,他們在甫一至此時便有造冊以“皇帝一員、皇后一口”。
既是親信,對孫可望的篡位野心自然是心知肚明。此間見得白文選這樣的高階別將領親自到此,他們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孫可望決定稱帝了,而稱帝的最重要步驟就是把現在的大明天子弄到貴陽那裡,建一個受禪臺,把禮數做全套了,心情好便賞山陽公,不爽利的話就直接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了。
作為親信,二人自然是日夜盼著能夠有機會水漲船高,更進一步。奈何,此間問及,白文選卻是直接做出了否認:“不是,是西府率軍殺來,似有奪天子之嫌,所以國主特命我來迎駕的。”
西府,只得當然是李定國。原來,李定國大軍浩浩蕩蕩的從梧州直奔桂林,其實際上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借清軍的調動來擾亂孫可望的思維。隨後,李定國留下了督師大學士郭之奇以及幾個重要部將率領主力繼續與清軍在桂林對峙,其人則藉助於水陸交通率領本部精銳直接乘船趕往柳州府,經此向西,直插安龍府行在。
只可惜,孫李之間,本為一體,雙方內部皆有對方的人馬存在,而且是根本無法清洗的。當李定國親率精銳南下之際,孫可望很快就得到了訊息,連忙派出了劉鎮國、關有才二將統領大軍趕往田州府攔截,甚至下令“凡定國必過之地盡焚芻糧,以絕其歸路”。結果哪知道,李定國在大西軍內部威望甚高,只派前騎傳呼:“西府駕來!”劉、關部下士卒便都在道路兩旁跪下迎接。隨後更是假稱:“若等無恐,吾於秦王兄弟也,以細人之言相間,今已無他。若等歸營,吾將勞汝”發了兩萬兩銀子勞軍,就將這支攔截部隊給盡數收編了。
如此一來,田州府門戶洞開,事情變化得實在太快,孫可望只得派出白文選前去劫駕。白文選是真正的實權派將領,在秦王府的地位之高,已經不是範應旭、張應科二人所能夠比擬的。此間白文選一到,更是帶來了如此勁爆的訊息,他們二人無論於情於理都立刻聽從白文選的號令,開始部署轉移的相關事項。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白文選按部就班的準備著相關的撤離事宜,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然而,永曆天子,乃至是皇室的那一大家子人卻始終在千戶所裡,未曾有半分挪窩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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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定國的兵鋒越來越近,白文選這邊皇上不急,孫可望那邊雖說不是個太監吧,但是急得早已是火燒了眉毛。於是乎,實在耐不住性子了的孫可望便連忙派出了親信百戶葉應楨前去催駕。
葉應楨這名字,聽上去和範應旭、張應科好像還是同一個輩份的。其人作為孫可望的親信軍官,理所當然的以著最快度趕到安龍。到了此間,當即帶兵入宮,結果永曆宮中上自馬太后王皇后,下至宮女太監,無不哭泣不止,說什麼也不肯啟程。而白文選則告訴葉應楨,安龍地貧民少,招募民夫不易,一時間確實沒辦法啟程。而這長達兩個月的時間裡,原本有機會立下大功的馬吉翔龐天壽二人則徹底被邊緣化,只能坐視局勢變化。
永曆十年正月十六,安龍府這邊依舊沒有動身的意思,李定國的大軍卻率先抵近到不遠。此時此刻,安龍府依舊在秦藩的控制之中,上至白文選,中及從田州逃回的劉鎮國,下至從貴陽而來的葉應楨,乃至是原本的地頭蛇範應旭和張應科,盡數是孫可望的親信。這些人素來都是唯孫可望之命是從,李定國此番前來不是為了攻城略地,而是為了迎駕,更要唯恐他們狗急跳牆,若是害了天子性命,徹底背上了弒君的罵名,那麼無論是孫可望,還是大西軍的其他人就都再無翻身之地了。
眼見於此,李定國只得派傳宣參將楊祥前往安龍府,先行知會永曆天子,以便配合。結果楊祥在距離安龍五十里處的板屯江卻被劉鎮國的軍隊擒獲,押送全權主持此間劫駕事務的白文選處候審。
“你來此地,有何用意?”
白文選安坐於大帳之中,楊祥自被抓獲便自稱是奉孫可望前來求見白文選的,此刻見到了白文選本人,楊祥拱手一禮,隨即回道:“末將傳宣參將楊祥,國主令末將前來督催道府州縣預備糧草,以候國主抵達。”說罷,楊祥當即從衣甲內取出了龍牌一紙。
“此為國主派末將前來籌備糧草的憑證。”
國主是秦王府,乃至是大西軍內部傾向於孫可望一方的人物對於那位秦王殿下的專用敬稱。這稱呼,作為演技派的楊祥可謂是說得再沒有更恭敬的了。奈何,白文選本就是秦藩重將,對於秦王府下屬的武將們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根本沒有聽說過楊祥這麼個人物,反倒是依稀記得李定國麾下好像有個叫這麼個名字的傢伙,素來是以機靈著稱的。
接過了那龍牌一紙,白文選當著劉鎮國、葉應楨等一眾人等的面兒,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直看得那楊祥已經幾滴答汗珠子從額頭冒出來了,他才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表示其人當確是受了孫可望的指派無疑。不光是應下了楊祥的藉口,還命手下人準備酒食款待,並任由其人在安龍府自由行動。
得脫大難,楊祥不由得鬆了口大氣,但卻依舊不免多想了些。不過,當下最重要的是把差事辦妥了,眼見於此,耐著性子用過了酒飯,他才出了白文選的行轅,在城裡繞了幾圈後才抵達皇宮謁見永曆皇帝。
有白文選的許可,守門的軍隊當然不會阻攔其人。見到永曆皇帝,楊祥暗示揮退左右,在四下無人之後才從衣甲後心內掏出了一封密疏。那上面,“藩臣李定國謹奏”這七個字當即浮現在永曆皇帝的眼前,心頭陡然一驚。開啟密疏,李定國那剛勁的筆觸躍然紙上。
“臣今統兵迎扈,不日至行畿,先遣奏萬安,勿輕聽奸逆輒行移蹕。”
短短二十五個字而已,但是上面蓋著永曆此前派人引李定國入衛時賜下的“屏翰親臣”印章為信,當即便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