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坐在知府以及幾個知府的親戚男賓之間,李漁面露謙卑,娓娓道來。
這知府,姓祖名龍,是去歲到此上任的。杭州乃是大邑,本當有一番作為,不過這祖龍乃是錦州祖家的子弟,貢士出身,在清初祖家那一眾督撫大帥的高官顯宦之中,也不過是個小人物罷了。平日裡心中有所期寄,也知根腳大有不及,且還是個文官,能到如今這般已屬不易。此刻聽了李漁的這一番及時行樂的人生觀,倒也聽得進去。
“好一個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辱不殆,至樂在其中矣。”
祖龍拊掌而贊,幾個男賓也大多是他這般出身,如今也遠不及他,亦是隨聲附和了一番。
這一年多,李漁藉著戲劇與官府中人打上了交道,除了戲劇絕妙,李漁本人談吐不俗,說享樂、談女人、聊文章,都能說得上來。尤其是其人沒有其他才子那般的傲氣,對這些文采遠不及他的官員們也能盡心逢迎,很是得到了一些官員的青睞。
與李漁,祖龍已經不是第一次暢談了。去年剛剛赴任,前任知府張奇逢便在為他接風的宴會上請了李漁過來打秋風,可謂是相談甚歡。隨後的幾個月裡,幾次會面,皆是如此,聊到盡興處,更是大有知己之感。就這樣,聊著聊著,聊到了些公事上面也不怎麼避諱著這個開戲班子的讀書人。
“聽說,福建和廣東那邊的局勢很緊張啊,上次聽三伯說起,八旗的貴人們很不開心,多有罵靖南王爺和金帥的。”
“誰說不是呢。”
幾人相談,無非是從透過那些親戚們七拐八拐的得到了內情。倒是祖龍,居其位,反倒是更清楚一些:“其實啊,這事情也不奇怪。金帥那邊八旗軍能戰,可是福建的綠營可都是被人家打了幾次全軍覆沒的,估計看了海寇的旗幟腿都要抖三抖的。而那靖南王爺,呵呵,耿繼茂那小子終究還是個嬌生慣養出來的。”
說來,孔、尚、耿三藩,皆是出自東江,而他們祖家則是關寧一系。如今的清廷,東江軍出了三個王爺和一個公爵,他們關寧軍自持當年也是天下雄兵,起碼不會比那些東江泥腿子差,可是到了現在也就出了吳三桂一個王爺來,更叫他們對東江一系看不過眼。
說到此處,祖龍陡然一驚,方意識到直呼耿繼茂名諱的不妥,尤其是在同桌的上有個外人的情況下。只是餘光看去,那李漁卻正在與旁桌的一個表侄女說話,無非是那表侄女問及李漁近期可有新戲上演,而李漁也是恭恭敬敬的表示倒有一出新戲,卻才剛起了個頭,想來那小丫頭下次來時當能夠看到云云,看樣子是全然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
這是個知道深淺且知情識趣的人物,祖龍倒也不在意,繼續與他的那幾個親戚竊竊私語著關於去歲戰事的事情。
“杭州駐防八旗的補充部隊已經過去了,真是仰仗了運河的便利。”
“那就好,那就好,沒有些八旗軍,光憑著那些綠營,還真不敢放心。不過,朝廷打算換帥的說法可落到實處了?”
“落到實處了,只是朝廷決定不換帥了,還是以金帥為主,以劉帥為輔。”
“那浙閩總督……”
“用的劉清泰。”
和上一任浙閩總督陳錦一樣,劉清泰也是漢軍旗人,不同的在於,一個是漢軍正藍旗,而另一個則是漢軍正紅旗。
表面上看去,就這麼細微的差別,但是他們都是漢軍旗下的旗人,知道得更清楚些。這劉清泰是遼陽人士,降清前就已經是諸生了。此人是正兒八經的文官底子,與陳錦那般武將出身的督撫是大為不同的。由此可見,清廷在福建、廣東兩省的軍務上還是更加倚重金礪、劉之源、田雄、楊名高這樣的大帥。
但是,劉清泰是皇太極身邊的文臣出身,終究不是如陳錦那般他們關寧一系的人物。原本在陳錦死訊傳來,他們也有過要再運作出一個關寧軍出身的人物作為這浙閩總督,但是到最後了卻還是落到了外人的手裡。
清廷內部,權力鬥爭,甚至是傾輒極其嚴重,但其由於以小族臨大國的情狀,危機感存在,且內部以八旗為核心的組織力極強,鬥爭對國運造成的損害遠遠無法與明廷相比。後世人所看到的,無非是就是明廷內鬥而亡,但實際上清廷的內部也在內鬥,內鬥這東西素來是有人的地方就會存在的。
此間辛秘,倒也算不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談了一番,他們又與李漁暢談起了那些關於吃喝玩樂的東西來。
一場堂會隨著《風箏誤》的這出戏的完結也告一段落,此時已是入夜之後,祖龍派了衙役隨行,以免戲班子回返孝子坊在路上會遭到巡丁的責難。這本是應有之義,而有了這樣的便捷,他們也很快就回到了孝子坊的戲園子。
演出大獲成功,起碼那些官家夫人、如夫人以及小姐們都很喜歡,這就足夠了。李漁點評了一番眾人的表現,又拿了一筆賞錢出來犒勞眾人,總是一個皆大歡喜。
待著一切結束了,早已疲憊不堪的他卻沒有回去休息,反倒是在回了書房,只說是有些靈感來了,要儘快的記錄下來,可是進了書房,反鎖了房門後他卻拿出了一本順治四年清河坊的一書齋刊印的《水滸傳》來,細細的翻看著,時而還要在一本賬簿上用左手寫下個幾個數字。
等到他看了十來頁,寫下了一堆數字後,便將賬簿重新收好,便回去睡覺了。直到第二天一早,他將賬簿交給了一個去年招來的賬房,而賬房則在出去溜了一圈回來之後將賬簿重新交給了他,李漁才總算是鬆了口大氣,回到書房裡繼續寫著他正在構思的新故事——《意中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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