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有三個最有名的戲班,分別是祥雲班、彩雲班和王家班,這三家戲曲各有所長,彩雲班戲曲細膩纏綿,是天京貴婦人不二之選,祥雲班偏愛華麗鏗鏘之風,被受天京男兒好評,王家班因一曲讚揚永樂帝功績的《從龍天下》而聞名於世。沒有知道,這三家戲班背後的主子都是同一個,那些風靡一時的戲曲大多都出自於趙毓珏之手。
趙毓珏失蹤之前請了祥雲班入府唱戲,這一久以來祥雲班的門檻兒都快被踏破了,班主無數次被帶去問話,同樣的話他都快說了一二十遍。就是趙毓璟最先也來問過話,而結果卻不盡如人意,他卻不曾想到去其他戲班子走一走。
彩雲班今日唱的是一出《漢宮秋月》,趙毓璟坐下的時候臺上正唱道:
花垂秋斷自難安。?
嘆去時香殘。?
金風玉葉墜,亂亂亂、擾人寰。?
清冷月,似姣容,照塵凡。?
……
趙毓璟自不愛這類無病呻吟的靡靡之音,聽了幾句便沒有興趣,隔著珠簾打量起下頭的情形來。
天京各處緊張的氣氛似乎在這裡蕩然無存,華衣美鬢的貴婦小姐,均在這裡言笑晏晏,或品茶或低語,彷彿四周從不曾見血雨腥風。這是一個十分舒適安逸的環境,沒多大一會兒趙毓璟似乎都被感染了一樣,敲著拍子,應和起來。余光中恍然瞧見一個人,趙毓璟幾乎都覺得自己看錯了,這種時候,他怎麼還有時間跑到戲樓來聽戲。
施欽北難掩驚訝,“八爺,是十殿下。”
樓底下趙毓泓正陪著木念雲往樓上雅間走,身後跟著宋家姐妹以及宋三公子宋晗。宋茜如幾乎的緊緊跟著趙毓泓,很快便跟宋茜雪和宋晗拉開距離,若不是方才看到他們一起進來,還真以為這是兩波人。
他這前腳才知道彩雲班可能知道趙毓珏的蹤跡,後腳趙毓泓就陪著木念雲來了,他可不信這是巧合。舒月蘭,她恐怕不知道自己身邊有趙毓泓的眼線。
趙玉景自然不會懷疑舒月蘭有意出賣於他,舒月蘭此人最為怕死,他當日已經給她服用了毒藥。為了保舒月蘭相信毒藥是真的,隔一天,便會讓她好好的痛上一痛。趙毓璟向後一靠,目光冷然,舒月蘭這個人其實和孟蓮犯了同樣的錯誤,總以為自己掌儘先機,便讓所有人對他以禮相待,不,準確來說是卑躬屈膝,可是她太高看自己的能力,萬事萬物都會變化,所謂未卜先知不過是以其他手段,推測出事情可能發展的結果而已,趙毓璟私心裡認為這種能力,實在是太過雞肋了。
趙毓泓和木念雲去了隔壁雅間,而宋晗和宋倩雪則是去了他對面。那一頭宋茜雪才將珠簾掀開,便看到了坐在對面的趙預警,宋晗略晚一步,也看到了他,當下掉過頭來,到了趙毓璟這邊的雅間裡。
“瑞親王今兒興致挺高的,也到這來聽戲了。”宋晗笑眯眯的,從小他就和楚雲暖的關係極好,自然也跟趙玉錦十分熟識。
趙毓璟讓兩人坐下,施欽北十分有眼色的上了茶,而後關上房門走了出去。宋晗和宋昉不同,宋昉少年老成,速來古板自持,而宋晗那就是一個風光霽月的貴公子,一聲白衣,精緻如雲,柔軟得像天邊雲彩。樓下唱腔纏綿優越,宋晗側耳聽了一會兒,“這首曲子,太過悲涼了些,說句實在的我還是喜歡當初安家班的戲摺子,孟蓮這人雖然沽名釣譽,可寫的戲的確實好。”
“你們今天怎麼來了?”在趙毓璟印象中宋晗這人最愛的是書畫,一般絕不出門,而宋茜雪身體極其不好,大約也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今天這兩人素來不愛出門的人,一前一後居然來到了這彩雲班,實在是叫人費解。
宋晗笑了笑,“我是陪茜雪來的。”宋茜雪難得求他一次,再加上今天大哥去了官府辦事,三弟在太學教書,算來算去也只有他一人得空,這不就陪妹妹出來了,至於宋茜如夢,則是兩人在半路遇上的。宋茜如自從即將成為趙毓泓的側妃以後,幾乎是日日粘在人家身邊,長此下去恐怕宋府的門朝哪邊開他都不知道了。
趙毓璟轉頭看著宋茜雪,宋茜雪素來有宋佳智囊的美譽,他並不小看這個人。“師妹?”
宋茜雪微微一笑,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出一個珏字,趙毓璟目光一凜,“願聞其詳。”
宋茜雪道,“今日十皇子也是為尋他而來。”宋茜雪容貌精緻而又脆弱,臉上透露著一股病態的蒼白,卻更顯得她唇色緋紅,“從雍王失蹤伊始,總共四個月,祥雲班是雍王失蹤前最後見過的人,所有人都盯著它,但是這何不是雍王的障眼法。既是障眼法那也就證明雍王絕沒有離開天京,縱觀天京上下,能讓雍王有藏身的地方那也只有他素來最愛的戲樓。天津戲樓多如牛毛,而其中彩雲班最值得讓懷疑。”
宋茜雪侃侃而談,她拿出點戲的摺子過來,一頁頁的翻開,“不知師兄可曾注意到,這兩個月以來,彩雲班的戲多出了很多新的?姽嫿將軍,漢宮怨,這兩出戏都是近來京中貴婦極其愛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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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茜雪指著最前頭用金色燙過的字型。這兩出戏她也聽過,辭藻身為華美,讓人口齒生香,她曾經推測過從龍天下是趙毓珏所寫,後來卻將將這兩出戏和從龍天下做了一個對比,從辭藻意境和細節處的渲染,從細微之處可見這三齣戲出自於同一個人。換句話來說,趙毓珏從雍王府失蹤以後,就藏身於戲樓,而他一時技癢為彩雲班新添了兩出戏。若是旁人的話恐怕不會觀察得如此細緻,可偏宋茜雪自小體弱多病,為了打發時間只能看了這些戲摺子,這才發現其中奧義。
原來兩個月前宋茜雪就知道了。趙毓璟從來不覺得自己小看了她,可到此時此刻,還是覺得自己看低了她的聰明才智。“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宋茜雪唇畔浮現一個笑容,“我們今日前來戲樓,是為了的師兄你!”宋茜雪足智多謀,她相信趙毓璟很快就能查到彩雲班,按照她推測的時間應當就是今日,所以她早早的就預備在這守株待兔,“十殿下。”
她是看著趙毓璟說出這幾個字的,趙毓璟並不認為這是在喊趙毓泓,那麼是在喊他了。的確,他不是真正的八皇子,按照皇室排行來說,他應當行十,這麼說來宋茜雪也是早就知曉他的身份。趙毓璟不自覺地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問道,“宋家不是投靠了十弟嗎?你這是想做什麼?”
宋茜雪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雍王殿下身份貴重,因為他是先皇后的兒子,可師兄你,同樣是嫡子。雍王佔據大好局面就此失蹤,為的就是替師兄你鋪路,只有師兄,登上那個位置,才是合乎宗治禮法。”
宋茜雪用的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實際上卻不是這樣,她所想跟楚雲暖當年欲要扶持趙毓璟多嫡的原因是一樣的。趙毓璟長於楚家,所以他成功之後不會對楚家下手,同樣,趙毓璟授受業於宋家,他奪嫡之後必不能不顧天下指責,而對授業恩師的宋家下手。本來宋家因為楚雲暖代獻逐鹿圖,交出聖賢書院,來到天京當官,已經是消除了對當權者的威脅,而且宋茜如對趙毓泓一往情深,利用宋家聲望,讓趙毓泓鼓動了大批文人墨客前來投靠,又再一次讓當權者見識到宋家的威脅。宋氏之人一日不除,一日入咽中之刺,讓人寢室難安。她此身命不久矣,唯一能做的,便是讓宋家所有人安康,讓姐姐如願以償。
趙毓璟不用想就知道宋茜雪心理準確的想法,他只是輕聲一笑,“師妹的算盤倒是打得妙。”
當初他願意受阿暖算計,不過是因為他愛阿暖而已,宋家如今很可能是他的敵人,他憑什麼網開一面?
宋茜雪卻是笑道,“瑞親王,姽嫿將軍開唱了。”
樓底下先前一曲已唱完,如今唱的便是姽嫿將軍。抑揚頓挫的梆子聲音敲響,臺上款款上來了一個裝扮好的花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