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如同撥雲見日,吳邪伸出了手,雖還是頂著張空白的臉,卻主動抓住張起靈的衣角。勉強算是配合得不錯,逃生的把握增加了一半。
張起靈暗暗運力,全身的氣勁悉數灌進左手,再猛地一推,將那棺材推開幾米遠。棺材在血泊中滑動,被那一道氣力壓製得暫時安分了下來。
隨後他抓著吳邪的手腕,掉頭奔向來時的路。無邊無際的鬼域裡血肉翻騰,鬼哭聲震耳欲聾。唯有兩點香火,遙遙地為他們指明方向。
在兩人身後,棺材蓋被一隻無形的手推開,接著,附近地上的血水蕩起波瀾。水波越發強烈,很快形成奔騰的流體,生生逆流回了棺材裡去。
張起靈帶著吳邪狂奔,每一步都踏在暗紅色的地面上。吳邪起初還能勉強跟上,不一會兒步伐變得淩亂,張起靈的一步對他來說至少得跑兩三步。吳邪張開嘴喘著氣,但是沒有減速,顯然記住了張起靈的話,把那句“跟緊我”當成救命的稻草牢牢抓住。
遠處的火光閃了閃,又一根熄滅了。那兩柱香長度相似,其中的一根已經滅了,那麼剩下那根必定支撐不了多久。
棺材中跳出一具血屍,一落地就追了過去,手腳並用地跑著,像只野獸。它全身的表層面板被剝得精光,暴露的肌肉組織裡隱約可見血管和白骨。其他鬼魂為它讓開了一條路,似乎是出於恐懼而自動避讓。
兩人的面前只有那一點火光,時間不多了,然而身後殺來了這麼個難對付的家夥。張起靈猛地停下,不帶一點緩沖。吳邪被慣性甩向前,差點撞上他。
張起靈朝吳邪的後背用力一推,說道:“跑。”
即使在這種關頭,他的聲音也沒有起伏。吳邪已是精疲力盡,但還提著一口氣,跌跌撞撞地玩命往那個方向跑去。那一點微弱的光亮在潛意識裡引導著他歸去,救他回到人間。
血屍向張起靈沖來,鬼域裡,無論是這個少年還是這具血屍,都沒有鬼敢上前靠近。黑金古刀奮力一揮,砍去了它的一隻手,血珠在刀鋒滾過又落下,在半空中化為一股蒸汽。張起靈的動作如此之快,以至於刃口沒有沾上半滴血。
血屍更加憤怒,兩腿一蹬,用豺狼跳躍的姿勢騰空撲向他,兩臂伸得極長。
張起靈掏出一小疊紙,來不及展開就投了過去。符紙在空中舒展,如同一隻展翼飛翔的鳥,一頭撞向血屍的胸口,疾速鑽了進去。
血屍登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張起靈乘機逃跑,但他轉身之後,卻找不到那點光亮。
最後一根香也熄滅了。
他朝四周望了望,試圖找到那個熟悉的光點。沒有,還是沒有。三柱香,被無盡的黑夜吞沒了。
血屍用完整的另一隻手撐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濁氣,像是垂死掙紮一般,慢慢站起身。它一拳打進自己的胸口,毫不憐惜這具身體,在體內掏著什麼。
張起靈緊緊盯著它的一舉一動,和它拉開距離。他左手上被刀割的傷口還在流血,張起靈往自己口袋裡摸了摸,什麼都沒摸到,符咒用完了。
血屍將胸口的符紙硬扯了出來,扔到一邊。它的兩隻眼眶看向張起靈,胸膛的洞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恢複,痊癒如初。
它發起了第二次進攻。張起靈握緊刀柄,正面沖了上去。
他的心裡十分清楚,就算殺光了這裡所有的冤魂厲鬼,也沒法回去了。香火一滅,就再沒有東西為他指路,出口也隨之關閉。他們這個圈子的歷史上,因為沒算好時間而困在鬼域中從此失蹤的,大有人在。
吳邪跑了出來,在香火旁邊一個趔趄,跌倒在地。耳邊非常安靜,偶爾有汽車引擎聲傳來。他爬起來,茫然地看看身邊,環境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注意到了地上的香火,最後一點火光在他眼皮底下熄滅。檀香燃盡了,只留一團符紙。這個就是剛才黑暗中的路標,這東西給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吳邪把符紙抓在手裡,頭腦裡仍然一片混沌。他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鬧,就只是站在那裡,抓著符紙,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其他的任何動作。
張起靈側身肘擊,終於從貼身肉搏中脫出,血屍好像怎麼也不會疲倦,靠著蠻力和自愈能力,讓他的體力消耗殆盡,把他一點點折磨死。古刀倒拖在地上,張起靈使用了太多力氣,右手正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顫。
鬼域外,吳邪抓著符紙。他的右手之前被棺材劃破,傷口的血液浸透了手裡的符紙,順著紙張的紋理擴散開來。紙上的符咒得到感應,燃起了火苗。附著法術的物品能被體質特殊的人點燃,他們的血生來具有這種能力。
鬼域內,張起靈一刀貫穿血屍身體,再抬腳把它踢了出去。血屍打了個滾,複又找到平衡,伏在地上抬起頭,正要再次撲過來。張起靈就在這時看到血屍的背後,遠處有一簇火苗,甚至比檀香的光點還要明亮,燃燒得更劇烈。
那是屬於人間的光芒,他當即無心戀戰,奔了過去。
血與法術點燃的火光,通陰陽,破兩界,作用無可替代。
吳邪看著手中的火,直到火焰燒到面板才燙得縮回了手。燃燒的符紙飄落在地面上,安靜地發出溫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