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區裡數十幢樓的地下車庫相連形成一個整體,其中大大小小的通道彼此交錯串接,再加上成百的車位以及均勻分佈的電梯間,如同一個水泥迷宮。如果非要在地下從一單元走向較遠的另一單元,除非對線路爛熟於心,不然初來乍到者一定會找不到北。
吳邪就迷路了。他停下腳步,這輛停在柱子旁的suv剛才好像見過一次,看來又回到了原點。那個讓人生疑的聲響漸漸也停止了,吳邪獨自站著,看看那一排車,突然發現自己的行為無聊至極,終於冒出了回家的念頭。
他往電梯間走去,決定先回到地面,畢竟對他而言,地上的線路要熟悉得多。電子屏上顯示的樓層數字勻速下降,銀灰色金屬門上模糊地映出他的身形。
遠處有什麼聲音飄來,越來越近,是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起初吳邪沒太在意,直到腳步聲在他身後停下,突然又沒了動靜,那個人不再往前走一步。
吳邪忍不住回頭瞄一眼,居然正是不久前在樓下碰見的男人。張起靈提著刀,坦然地對上了他的目光,然後平靜地轉身離開。有普通人在場的情況,原則上是不能行動的。
餘光裡,有什麼東西在地面快速掠過,但吳邪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個人身上。那把奇怪的武器是真刀?為什麼帶著管制刀具?最不能接受的是,為什麼看上去他是一個社會危險分子?明明可以靠臉吃飯。
吳邪進了電梯後依然耿耿於懷,要不是被那把刀威懾住了,自己還能主動和他說一句“好巧又是你”。
他面朝金屬門,發現映象中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這扇門表面並不是十分光滑,只能看個大概的影子。是哪裡奇怪?吳邪也說不上來,似乎更多出於一種直覺,腦中的邏輯思維還來不及反應。
地下一層。
“可惜。”黑眼鏡忍不住道。他已站著看了很久,這才從轉角裡走出一步,露出半個身體,“喂,還記得東西丟哪裡了嗎?繞來繞去不記得路了。”
張起靈淡淡道:“就在附近。它帶我們跑了一圈回到原點。”
黑眼鏡走過去,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重複說了一遍:“回到原點……真稀罕。”
張起靈找到自己的刀鞘,收起刀,又道:“緊急關頭,它選擇往有人的地方逃。”
“而且那人身後還跟了些附屬品。”黑眼鏡道:“它的目標是人還是那些小家夥?或者,兩者都在它的捕獵範圍內……”黑眼鏡扶了扶墨鏡,“總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只蟬怎麼處理?”
“盯緊一點。”張起靈道:“一定能再引出來。”
“怎麼盯?”黑眼鏡神情散漫道:“又不能蹲在他家門口。”
張起靈不說話,好像在思考重大問題。黑眼鏡漸漸轉為一臉抗拒,“are serious?所以又要玩大了?”
吳邪到家了,他走出電梯。
“神說要有光。”他隨口道。
聲控燈亮起,他把家門開啟,走進屋內,忽然覺得兩腿輕了很多。吳邪疑惑地回頭望去,明明什麼都沒有,倒是門前的瓷磚好像髒了不少。
關上門,開始了一個正常青年的夜宅生活。門外,三個小豆丁從地上爬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明白為什麼進不去,彷彿門框裡有層無形的隔斷。
一個膽大的往牆上跑去,結果下一秒被撞得鼻青臉腫。緊緊抱著的大腿就這麼一去不複返,它們簡單的小腦袋瓜並不能想通其中的關竅,就彼此之間咿咿呀呀了幾句,然後身體變得透明起來,很快消失。
聲控燈自動熄滅了。
夏季晝長夜短,晴朗的早上,氣溫不知不覺就上升到二十多度。吳邪睡覺沒有拉窗簾的習慣,陽光明晃晃地照到他臉上,讓他睡得很不安穩。一段又一段的殘夢像是飛揚的碎片,在腦海中盤旋。
夢裡閃過一些畫面,有一個男人。
面容非常年輕,所以準確的說,那應該是一個男孩。有時只有側臉,有時正臉對著自己,都沒什麼表情。也有的時候,那張臉靠得非常近,足以在他深色瞳孔看到自己的影子。
吳邪的輪廓,就映在對方的眼睛裡。他身體沒來由地燥熱,心髒急劇跳動著。
手機鬧鈴歡快地把他叫醒了。吳邪睜開眼望著天花板,在燦爛的陽光下熱得出了汗。不是春夢,這個夢很奇怪,應該說有幾絲耐人尋味的感覺。
吳邪知道那張臉的主人是誰。他生出一股頹敗感,拽著被子往臉上一蒙,心想自己為什麼對那人念念不忘?
悶在被子裡又熱了起來,他胡亂踢開被子,邊起床邊在心裡怒斥自己沒出息,簡直就是“夏天來了荷爾蒙發散的季節到了”。
吳邪準備出門,好巧不巧,開啟門後又看見了那個人。這片區域鋪著米黃色大理石磚,張起靈坐在對門的地上,曲起一腿,古刀就斜靠在另一條腿上,還有一個旅行揹包放在牆角。吳邪頓時發愣,下意識覺得老天在和自己開玩笑。
張起靈好像剛醒來,看了吳邪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吳邪尷尬不已,既然對方不打招呼,自己也沒必要熱心。他按下電梯鍵,腦子裡努力分析現在的狀況,這樣一個危險分子留在家門口,會不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