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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午。市化工局組織部萬部長一行來到油漆廠。王良熱情地接待著這位曾經是戰友的頂頭上司，他對萬部長既是感激又是忌妒。感激的是老戰友對自己鼎力相助，在短短幾年間又是入黨又是提幹並安排自己坐上油漆廠黨總支副書記的位置，忌妒的是年齡差不多又是先後轉業的，可他姓萬的居然爬上了化工局組織部長的位置。雖然王良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在表面上他卻和萬部長親熱得無以複加。
此刻，油漆廠勞資科張科長正在接受談話。王良之所以首先安排張科長參與接待，是因為這個八面玲瓏會見風使舵的老滑頭多次向他表過忠心。惟恐出錯的王良緊張地在與黨總支隔壁的政工科等候召喚下一位受訪者，當看見張科長出來後王良馬上回到自己辦公室觀察著萬部長的表情。
王良見萬部長投過來一個會心的眼神鬆了一口氣，而後謙恭地詢問道：“部長，你看還需要找哪個部門的人？”
萬部長不緊不慢地說道：“供銷系統不是能有一百多人嘛，是不是把他們的科頭找來一個。”
“真不巧，供銷科三個頭都出差了，要不然我把供銷下邊部門的頭頭找來？”王良怕對方沒聽明白又補充道：“我說的是汽車隊的馬隊長，他手下也管著五六十號人呢。”
既然是王良推薦的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轉念間萬部長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王良興沖沖地去找馬經夫。英明！確實英明！幸虧為了防備意外老子未雨綢繆先走了一步，馬經夫那傻小子正指望我給他弄張黨票，就是想不讓他說我好話恐怕都難啊！想到這兒王良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在心裡誇獎自己確實是帥材，不過才三十歲的年紀就能運籌帷幄了……
……
萬部長打量著顯得不卑不亢的馬經夫客氣地讓座。
馬經夫在這個掌握著基層企業幹部生殺大權的人面前多少有些緊張，落座後自我介紹道：“我叫馬經夫，是汽車隊的。因為我長得人高馬大，所以同志們都管我叫大馬。”
萬部長隨口稱贊道：“不錯，小夥子好一表人才！大馬，今天找你來想聽聽你對油漆廠領導班子的看法，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要有什麼顧慮。你放心，組織上對你的意見會保密的。”
“好，那我就談談我個人的看法。由於我處的位置對有些情況未必能完全瞭解，因而可能會有偏差，但我會本著對企業負責的態度，我會本著對組織負責的原則，我會本著實事求是的立場把我個人的看法說出來。至於保不保密對我來說倒沒有什麼關系，既然敢說我就會對自己所說的每句話負責。萬部長，你看對廠級領導我是一個一個的談還是……”
“大馬，先談談你對王良書記的看法。”萬部長威嚴地審視著這個居然敢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的年輕人。
馬經夫沉吟道：“王書記？王良？這——？”馬經夫故意遲疑了一下，隨後苦笑道：“王良的情況和其他領導不太一樣，這可讓我怎麼說呢？”
好象不太對勁兒？這小子似乎話裡有話？難道他對王良有什麼成見？思索間萬部長有些緊張地打量著馬經夫。
差不多了，如果姓萬的讓我先回去考慮爾後不再找我豈不是弄巧成拙。對，直接進~入正題。想到這兒馬經夫一下子變得相當嚴肅。“好，那我就說幾句。其實，我並不想對廠領導品頭論足，不過，為了油漆廠全體職工的利益有些話又不能不說，要不然將來油漆廠真垮了我還得另找飯碗。萬部長，我與王良個人之間的關系一直不錯，否則他也不會安排我跟您談話。為了能夠在局裡來考核時矇混過關，兩天前王良特意找過我，他明確告訴我，如果願意加入他的陣營會在短期內解決我入黨問題，還說什麼想當官想當大官必須得先入黨等等。萬部長，我是一個積極要求進步的青年，我非常渴望能夠早日加入中國共※産※黨，但是我不能昧著良心說假話，更不能為當官而置企業利益於不顧，即便是因為說了實話日後遭到打擊報複我也要堅持我做人的原則！”說到這兒馬經夫停下來用挑戰的目光逼視著萬部長。
一時間，萬部長愣住了，與他同來的工作人員也停下手裡的筆吃驚地端詳著馬經夫。
“記得方才萬部長讓我談對王良的看法時，我先說到王書記，然後又說到王良的名字，我這樣說並不是在故意做作而是出於義憤。坦白說，我認為王良這種敗類根本不配做黨的書記，我為自己所在單位有這樣一位書記而感到恥辱。萬部長，你們可能會認為我是在危言聳聽或者與王良有私人恩怨，如果你們真這樣認為就錯了。雖然我不知道王良是如何混進黨內的，但我知道他從骨子裡和共※産※黨離心離德。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王良的所作所為不是在維護黨和國家的利益而是在破壞黨的威信，我認為他不但不配做油漆廠黨總支書記甚至於不配‘人’字這兩撇！這樣說他你們有可能會認為我過於偏激，那說明你們並不真正瞭解王良這個畜生。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聽說過王良的綽號，油漆廠廣大幹部職工在私下談到王良時都會用‘白臉狼’這三個字來代替他的名字，事實上他也確實是一頭披著人皮的豺狼！王良不但拉幫結派結黨營私，還多次利用職權以提幹入黨為誘餌騙奸年輕女工，更有甚者，這個王大書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將企業財産據為己有。王良幹過的壞事可以說數不勝數，以他偷盜的事兒為例，我不用出屋就可以給你們拿出真憑實據。”說罷馬經夫站起來走到床邊伸手揭開鋪在床上的毛毯，床底下藏著的四桶油漆進入大家的視線。
馬經夫指著油漆桶氣憤地說：“王良經常利用書記的特殊身份把倉庫的産成品搬到黨總支辦公室，然後來車由他親自護送出廠。因為王良是廠級領導，所以沒人敢於過問。幾年來王良盜竊的油漆無計其數，如果全廠職工上行下效都學他的樣子，這個企業恐怕早就不存在了。萬部長，你們要是真對我們油漆廠廣大職工負責的話，一會兒不妨讓王良拿出這四桶油漆的手續，如果他有這四桶油漆的合法手續我願意承擔一切法律責任，至於王良的其它問題如果局裡有興趣調查，我願意繼續提供線索。萬部長，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找我。”說罷馬經夫轉身走了出去。
守候在政工科的王良見馬經夫出來連忙起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當順著萬部長等人呆滯的目光看到床底下的油漆桶上時王良如受重擊，那幾桶油漆似乎有著什麼特殊的魔力居然把王良的目光也緊緊地拽了過去……
……
王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萬部長送上車的，但萬部長臨上車時發出的那聲冷哼無情地撞擊著他的耳鼓。王良的心沉了下去了，他知道自己被任命為書記的希望就像肥皂泡似的徹底破滅了。
王良回到辦公室後一聲不吭地坐在椅子上思考著，他的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王良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這沉重的一擊肯定是徐超和馬經夫事先策劃好的，但他並不十分痛恨徐超，因為他和徐超早就勢不兩立，所以來自徐超的打擊是預料之中的事。可是自己跟馬經夫無怨無仇又沒有任何厲害關系，想不到這個姓馬的竟然會甘冒大不韙來這麼一手。
王良在心裡暗暗發著毒誓：馬經夫，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今後在油漆廠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有我沒你，老子寧可拼個玉石俱焚也絕不會放過你！
突然間，王良覺得一陣眩暈襲來，便昏昏沉沉地趴在辦公桌上。
……
勞資科張科長見局裡的車走了馬上直奔黨總支辦公室。
這個善於八面逢迎的老油條不想錯過對新書記當面討好的機會，他打算把自己在考核人員面前說過的那些贊譽王良的話複述一遍以示忠心。想到多年來憑借自己特有的處事哲學遊刃於各個派別之間，想到從沒有哪個領導或者哪個工人跟自己過不去，張科長沾沾自喜地推開黨總支辦公室的房門。
張科長看見王良趴在桌子上，為顯得關系密切故作大大咧咧地開玩笑道：“大書記這是怎麼了？哦——明白了，這大白天沒精打採的不用問準是昨晚和弟妹淘氣了！”說到這兒剛要就座的張科長見床邊有四桶油漆話題一轉接著調侃道：“嚇！還是咱們書記有辦法，一下子就弄了這麼多油漆。書記，有沒有多餘的給大哥也弄它兩桶。”說完準備坐在王良對面的椅子上。
這個老犢子跟著起什麼哄？！他媽的！這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呀！想到這兒王良猛地起身奔到床邊搬起兩桶油漆回身塞進張科長懷裡，而後氣極敗壞地說：“給你！都給你！！你這個王八蛋！！！”說罷王良又搬起另外兩桶油漆像瘋了似的往張科長懷裡摞。
被嚇壞了的張科長腿一軟癱倒在地，四桶油漆毫不客氣地砸在他那單薄的身軀上。張科長躺在地上誇張地嚎叫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