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瓊再醒來時,是在溫暖的被衾裡。
煦陽透窗灑在身上,偶有幾粒塵埃悠緩地浮過,像阿瓊腦海中的畫面,細碎而虛幻。
忽而聽到什麼,她撐起身子,從榻上下去,還未至門口,眼中便有了想見的人。
他疾步而來,見她的一剎剋制地放緩,小心翼翼地扶她。
眸光溫和,如同碎裂又被彌合起的墨玉琉璃,折射出細碎而讓人心痛的光。
阿瓊不由自主地抬手,想撫去他眉宇間的哀傷,又停住,怔然看著指間。
相曜眸中痛色幾乎溢成淚。
他隔衣牽起她的腕,行至那一片透窗落下的暖陽裡,以沾濕的帕子為她擦淨,重新上藥、包紮。
“……痛嗎?”
喑啞的聲線,與不自主微顫的尾音,讓她覺得,痛的,應該是他。
阿瓊目光落在掌心的傷,猶豫了幾息,搖搖頭。
在他離去時,慌忙拽住他的衣袖,眼眸像是會說話,問他,要去哪。
相曜身子頓住,好一會兒才回身。
開口時,溫潤低語。
“施主,隨貧僧一同,可好?”
她於是亦步亦趨,緊緊跟在他身後,像他一縷小小的影子。
跨出房門一剎,她瑟縮著顫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卻彷彿看見了,耐心地等。
阿瓊試探地邁出,看著自己的腳尖在他腳跟的不遠處,忽然間,又不明白自己為何怕了。
她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從院中的紅泥小火爐上取下熬好的藥,倒在碗裡,一舉一動,溫和從緩,連擾動的光暈,都那般好看。
她沉迷不已,在湯藥到自己面前時,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眸。
“嗯,給你的。”
阿瓊又去看火爐,又去看制藥熬藥的藥臼、藥釜等器具,又看向他,澄澈的瞳眸中有顯而易見的喜悅。
捧著藥碗,像捧著稀世的珍寶,笑靨燦爛而純粹,她嘗不到苦味一樣,小口小口地喝完。
用完藥不久,阿瓊便頭一點一點的,相曜在榻邊陪著她睡,待睡熟了,三指摁上她的脈,凝神許久。
黃昏時,外頭有些響動,相曜將她的被衾掖好,闔門出去。
白日隱在暗處的武僧盡數現身,重重守在小院外,將四周圍得密不透風。
幾縷不易察覺的血腥氣在空氣中浮動。
為首者隔著柵欄向相曜行禮。
“法師,來犯者已盡數驅逐,依舊是朝廷黑騎。”
相曜頷首。
武僧卻並未退去,猶疑著開口,“比丘尼法師和明覺已經到了,欲見阿瓊施主,法師可要……”
目光稍遠,熟悉的兩道身影被武僧攔住,看那模樣,已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