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囊,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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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昭煌寺往鏡心湖,阿瓊用了一月,相曜與一眾武僧輕裝簡行,按腳程來算,至多不過七日便會抵達。
北地多荒涼,鮮有人煙,也因此,入了將至戈壁荒漠那條官道時,薄薄的一層落沙下,昔日打鬥的痕跡依稀可見。
相曜翻身下馬,在殘骸裡一一分辨。
“法師,是朝廷黑騎。”
黑騎的鐵甲寒兵用材舉世罕見,唯有官府有能力製出,實在太過明顯。
“殺人的手法倒是不曾見過,用力的技巧,像是女子。”
相曜一言不發,忽而躬身,撥開一片沙礫,看清掩埋的衣衫一角,動作瞬時僵住。
面色一片慘白。
這一剎,他像是失了所有世人稱道的附加身份,只成了他自己,被最原始的恐懼支配,心在顫,手也在顫,竟,一時連掀開的勇氣都無。
“……法師。”
那頭傳來一聲輕喚。
相曜從未聽過座下武僧以這般難以言喻的口吻說話。
像是不可置信,又比不可置信,多了太多。
緩緩回頭,他看清了。
那,是一片被新挖出,稱得上糜的,碎肉。
某些部分,又碎得不是那麼徹底,讓人可以依稀辯出逝者生時的身份。
熟悉的內衫、鞋襪碎料,都是昭煌寺的制式,是他在她初入寺時,偶見比丘尼為她挑選,使人送去。
與一般的僧尼所穿不同,那布料,明顯細膩許多。
那一日,金佛之下的陣法中,她不顧一切為他而來時,便是這一身。
若這些還可以道是巧合……
目光鎖住一點,心跳凝滯,耳邊霎時失聲。
如一道拉長不見盡頭的啞弦,徒勞地震顫,越顫越無法止住,誇張地扭曲所知所感,將一切皆吞作虛假的漩渦。
反應過來時,他已到了那處,雙膝跪在砂礫中,雙手,從一片狼藉裡,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串,
菩提子。
其它所有,皆可分辯,唯這串菩提子,世間無二。
是他親手,贈予她。
這一瞬,他無思無覺,空相似佛,赤紅的雙眸,卻比真正的魔還可怖。
武僧不少亦是攥緊了拳,只等法師一聲令下。
他們跟隨佛子多年,向來只尊佛子。
便是不尊佛子,身為出家人……不,哪怕只是平常百姓,眼見這般慘絕人寰之事,也必會憤恨難當。
更別提,還是他們相識、熟知之人。
曠野風聲呼號,撫走舊日塵沙,又洋洋灑灑添了新土,相曜又回到了那處,就著那片血衣衣角,徒手向下挖。
有武僧想上前幫忙,被他一個眼神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