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終究稚嫩了些。】
【這些年,貧僧遍尋古今,踏越四海,方讓他安然活到了弱冠之年。
若非沒有其它辦法,貧僧也不會設陣,兵行險招取他性命。】
佛子可為天下亡故,可為佛法亡故,唯獨,不可因心魔隕滅。
那陣法,幾乎是滅除心魔的最後一個法子,他明知滅人慾除心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還是如此行動,為的,便是這一句話。
相曜死在陣法之中,昭煌寺萬千僧眾見證,佛子為佛法修行而死,亦可道一句,捨己為佛,無上榮光。
他便也不必整日懸心在此,不擇手段,倒是讓身邊最親的同門都離了心。
可惜,終因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子,功虧一簣。
然,峰迴路轉,說不準,她這一身皇甫氏的鮮血,天命箴語的命格,還能有些用處。
【他既將菩提子給了你,那麼皇甫施主,貧僧,便予你一日時光。
若一日之後,還尋不到破解心魔、使佛子長生之法,那世上,便真的,再無佛子了……】
淡然悲憫的話語在門外越來越遠,口吻如神佛關愛世人,含義,卻是徹骨冷然的無情涼薄。
阿瓊在門內,從始至終都未回頭,更莫提與旁的被囚禁的人一般,無措地推門拍門,哭著喊著讓放她出去。
甚至,在他話音落下之前,便已抬步向前。
是鄙夷,更,是恨。
鄙夷他道貌岸然的行徑,恨,他身為相曜的師,卻從頭到尾,都無一分對弟子應有的無私愛護。
哪怕,她與他所求,說到頭,皆為相曜之生。
藏經閣位於金殿頂層,上無梁頂,只見層層疊疊透明的琉璃瓦。日光透入,炫目的七彩如九天降世,恍似仙境。
各類經書典籍浩如煙海,每行幾步,便有一座盤旋而上的扶梯專作取書之用。
立在梯下,將脖頸仰到了底,才能勉強瞧見最上頭。
而這樣的木質扶梯,阿瓊逛了大半圈下來,瞧見的,少說有雙十之數。
天,漸漸暗了。
阿瓊穿梭在書山經海之中,想盡了所有能想的法子,也未尋得絲毫頭緒。
一日時光,面對浩如煙海的藏書,太短,也太無力。
力竭之時,她在最高的那處木梯梯頂,扶著扶手,任疲累無力的身子緩緩矮下。
雙手抱膝,緊緊攥起衣衫。
無論相釋多麼可恨,可出家人不打誑語,他道有法子,她信。
與從不知曉相比,她更怕的,是救他的辦法就在眼前,她卻尋不到。
藏經閣就在這裡,為何,非要讓她來,相釋有那麼多時間,就算一本一本翻,也不至於到今日都一無所獲。
血脈,菩提子……
阿瓊緊握住腕間,心沉沉跳著,拿下來,一下一下,一顆一顆地仔細看。
指尖緊繃到,不過幾下,細白的雙手便滿是紅痕。
可菩提子她早細看過千百遍,此刻再看,又哪裡會發現什麼線索。
阿瓊唇瓣幾乎被咬出血來,氣息急促,直到一剎,驟然崩潰,淚砸在衣衫,雙手攥成拳,狠狠錘著自己的腦袋。
許久,失力地倒下,攥著心口,無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