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自心,皆得新生。
便是整個天下,她自己,也遠比不上他予她之情。
她想到他身負枷鎖上山時,血濕袈裟,刻著戒律清規的山石旁,面對師問,平靜從容道的那一聲,弟子知錯。
原是,因她。
只因,他救了她……
知錯,篤行,無悔……他這個人……
心多麼想頃刻化開,化作無邊的柔軟,將他裹在中心,時時刻刻,珍愛守護。
讓他,真正高坐佛臺,再不必受世俗鋒芒苦。
阿瓊小心翼翼擦過他唇邊的血。
虔誠而鄭重地,應了一聲,如允畢生之諾。
緩緩,回頭。
日已向西,山壁巨大的金佛遮天蔽日。
與之相比,金臺蓮座之前的相釋只一人一身,顯得那麼渺小、微末,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無不同。
可天下,便是由這樣的一個又一個人,拼結而成。
世人景仰佛子,皈依佛門,頂禮膜拜。
卻不知,佛子生來重重枷鎖,道道死劫,幾乎,是以命渡世人。
可命運,又何曾善待過他一分。
心上的痛,無聲劃開血肉,劃下,不得不割捨之痛。
有幾分,甚至,是對著她自己。
面上,浮現與相釋相似的平靜。
佛家聖地內,峻山孤崖邊。
萬千目光之下,身形單薄的柔弱女娘對峙眾僧,直視手握佛家最高權柄之人,緩緩開口。
“你有法子?”
相釋雙手合十,念著佛號。
低眉,沉緩道出四字:
“我佛,慈悲。”
……
阿瓊親自扶著相曜,回了他往日閉關之所。
扶他,上了屋內簡樸的蓮榻,仔細安放妥帖。
一點點,松開了手。
他已近乎昏迷,神志模糊,可身體卻本能地傾向她,似眷戀,似挽留。
阿瓊一言未發,向趕來的比丘尼緩緩一禮,退出禪房。
血水一盆接著一盆自房內端出,從白日,到黑夜。
阿瓊始終僵立原地,安靜得,彷彿並不存在。
山花爛漫,江崖驚濤。
日升日落。
阿瓊始終不曾離去。
她學著為他煎藥,執帚掃去院中一日多過一日的落葉,幫著比丘尼做所有力所能及之事……卻,再未踏入過房門一步。
隔著一扇窗,看他沉睡的面容,看著他,面色一日好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