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十幾年,每隔一旬,夫人身邊奴僕會見我一面。
他們要我教你魅惑之術,用皇甫氏手中最上等的媚香浸透肌骨,將你變成一個,不知世俗廉恥的情愛尤物,侍奉陛下。”
繾夢唇角稍彎,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我知道這種滋味,一開始總是心軟,後來,他們說,若你不成,便不如沒生過這個女兒,不如抹了脖子,丟出去幹淨。”
“我才……”她哽了下,嗓音沙啞。
“才,下了狠心。”
“尤其,是媚香。”
手邊博山爐掀開,裡頭的香早被沖散,薔薇色的流虹間,浮著起起伏伏的金紗。
“此香用得多了,人被藥浸透,便再也離不開,舍不掉。
用時情慾洶湧,長久不接觸,又會身虛體弱,日漸衰竭。”
“盼君樓控制樓中妓子便是這種手段,只是,遠不如此香上乘。”
阿瓊順著她的目光,遲滯地看過去。
身體裡說不出哪裡難過,卻覺得,或許死亡,都不會比現在更痛。
喉頭濃鬱的腥甜,是軀殼內裡的鮮血淋漓盛不住了,滿得,要溢位來。
耳邊,一字一頓,彷彿,是旁人在說話。
“那,世人所說,那些皇甫氏的千古功績……”
“都是真的。”
“功績是真,為天下人的付出也是真,沒有皇甫氏,就沒有而今的家國。”
阿瓊緩了好久,點頭。
所以,百姓近乎迷信的景仰崇拜,都有理有據,堅如磐石。
“皇甫氏內部,仿照先祖舊例,一言一行、一餐一飯皆有嚴格要求,更別說更大的行事作風。
族規裡,要求族人凡事皆正正當當,竭盡全力,至淨至好,每一條都細至毫釐,怕是佛門戒律,都無法與皇甫氏相比。”
“於是,被管束的族人,心中有欲,卻必須滅欲,舉動規正得不像活人。盼君樓之事,真正做事的並非皇甫族人,他們,只是不知不問。”
……是啊,上位者的決斷,他們,又能如何。
就像她,那麼輕易被舍棄,成了一件謀權的物件,十幾年來,既無來歷,亦無姓氏。
最後的最後,她的生身母親,還想她死,要拉她一同入地獄。
原來,世間最幹淨的,最汙濁。
最無私的,最自私。
可,汙濁利己是真,幹淨無私,也是真。
逼良為娼是真,護家護國是真,不擇手段是真,清嚴朗明,竟也是真。
皇甫氏,是高立廟堂的明像,以無上功績攏天下民望,身擔家國。
敲開內裡,剖開心髒,一半清正美好、功德無量,一半惡臭撲鼻、罪孽深重。
身處其中的她,她們,又算什麼呢?
阿瓊眸光死寂,淚已流不出一滴。
最後,她問:“那,阿荼呢?”
“阿荼?那個啞奴?”
繾夢似乎詫異,她最後會問起阿荼。
與這些年的風雨相比,阿荼佔得部分實在太小,小到要很用力地去回想。
卻依舊,模糊不清,只能靠著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