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惡人做下業障,從不是無辜者之錯。”
阿瓊眨了下眼,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心底的疑問浮起,又緩緩沉下。
汙穢的言語猶在耳邊,以那樣的口吻喚眉娘樊娘作妓子,鄙夷若泥塵。讓她望向他時,彷彿這兩個字的出現,都不配不應。
她知曉,世間人分三六九等。
卻從不知,是這樣的三六九等。
分下的,不是人,而是性命的貴賤。
好似一樣物什,生來,便決定了賣出時價值幾何。
“眾生平等,皆有如來佛性。”
溫和的聲線在耳邊,從迷霧中透入了的一束光。
“一切有情者,於三世六道輪回流轉,善業惡果,無出於此。”
“萬法唯心造,諸相由心生。不必憂他人因果,更不必疑己之對錯。”
“施主無錯,不需向任何人致歉。”
他道著佛理時,悲憫莊嚴,極致的佛性如雨如光。
渡化信徒的,或許不是那幾字幾言,而是他蘊於其中的大愛與希望。
他看透她的心,便這般精準地,撫平無邊憂怖。
人有三世,前世、今生、來世。
阿瓊此刻,忽然便覺得,若可以一直如此刻般,在他眸中,那麼再無望的時光,都值得。
“多謝聖僧,阿瓊知曉了。”
低眸,纖纖素手被糲石磨破的傷口細碎繁多,隔了幾刻已經紅腫,在柔嫩白皙的掌心上,觸目驚心。
未好的舊傷還殘留著印記,層疊著,若落英染塵,又覆新泥。
相曜就著燈火,一點點將傷口洗淨,抹上傷藥。
一圈圈包紮時,他的指梢無意間點過她的肌膚,微涼,如春雨結成了輕霜,轉瞬即逝。
讓她有種……握住溫暖的沖動。
暖黃的光影映在他側顏,輕輕跳動在他無波宏雅的佛眸,也染在玉白僧袍。
恍惚間,若神明落入凡塵,知人間苦樂,嘗七情六慾。
讓人垂了眼,不敢多看。
光路裡飛舞的微塵一點點落在心上,刻印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臨走時,她將他遞來的傷藥抱在懷中,輕聲道出一句,聖僧夜安。
風吹起發絲飛揚,裙擺飄舞,隨孤燈沒入夜色。
相曜凝立在院中遙望,月華落在他周身,捧起望不透的塵念。
阿瓊眼望著前路,心卻牽系在身後,離得越遠,便越想要回頭。
直到心間一動,眼前閃過適才燈火下,他額角的一抹晶瑩,蒼白得褪盡了血色。
倏然回眸,卻已經離得太遠,已經看不清那處燈火闌珊裡,是否還有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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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惜金,眨眼間便到了綠意濃盛,夏初蔥蘢之時。
連著好幾日,阿瓊往佛殿幫忙做活時,都不曾看見相曜,偶爾問一句,僧人亦閉口不言。
明覺被比丘尼壓著道歉後,也不再領外出採買藥材的活,搶著幫阿瓊做這做那的。
阿瓊無奈,“小師父便給我吧,每日裡用著三餐齋食,卻不曾供過什麼香火錢,若再不幫些忙,如何能行呢。”
“那日的事,談不上過錯的,小師父不用為此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