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曜言語間多了幾分溫和,“施主莫要逞強,不然,貧僧便算白救了。”
阿瓊抬眼,“聖僧,為何救我?”
那麼多人都希望她死,覺得她本就該死,連她自己,都要放棄自己了……
相曜莞爾,“施主,不想活嗎?”
話音剛落,豆大的淚滴從明眸中湧出,砸在僧袍,像一朵朵盛開的花。
她想,她想的。
可,她想阿荼也好好的啊……
阿瓊被他扶著,似隨時都會被風折斷的弱柳,反握住他的手臂,便要跪下去。
相曜止住,“有話直說便是。”
阿瓊像溺水之人抓著最後一根求生稻草,話語散亂地乞求:“求聖僧,求聖僧看看阿荼,救救她好不好,只要能救她,讓我做什麼都好,求聖僧……”
相曜眸色微凝,良久,嘆道:“生死有命,施主,莫要強求。”
阿瓊的眼眸一瞬暗了。
……早該知道的,只是看到他,便不知為何有了一絲希望,希望是自己的感知錯了,希望他救了她,便也能救阿荼。
可……終究,不行的,人,又如何能起死回生呢。
她艱難到阿荼身邊,抱著阿荼,護著阿荼,竭盡全力地膝行,彎下身子。
慘白的面色,沒有比她懷中之人好上多少。
卻倔強地,搖搖欲墜地支撐。
“求,聖僧,為阿荼……超度。”
阿荼說過,想歸去之時一家團圓。
她怕,阿荼和她一同在院中關著,久不出門,尋不到來時的路。
也怕她的家人不等她,到了來時的世界,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嫁衣在地上鋪開,像一泓血泊汪入黑夜,紅得刺眼。她那麼蒼白脆弱,搖搖欲墜,幾乎是在用生命,抱著懷中的人。
相曜目光落在她脊背曲折的弧度,落在還在滲血的細頸,指梢微動,又被他握緊,按住佛珠。
語調無波,“施主若還是這般,那貧僧要超度的,便不止一人了。”
阿荼抬起頭,散亂的神思怔了一會兒,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這,便是答應了。
伏身,深深叩首。
心間如塵埃落定,歸入滄海。
此恩,勝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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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急雷不歇,遙遙望去,擊入大地的閃電似無數根通天之柱,將坤靈分割、撕裂,瀉以天洪。
阿瓊站在這頭,看火光沖天而起,迎著天水,淹沒那抹熟悉的身影。
梵語鴻音,恍惚間低喃在耳邊,又恍惚自極遠之處跨洪流而來,繞在周身,托起魂靈,送歸彼岸。
也在她眸中跳躍。
透過火光,她看到十幾載匆匆歲月,看到她們彼此作伴、相互支撐。
阿荼說不了話,她便嘰嘰喳喳鬧在阿荼耳邊,看她眼眸浮起無奈、暖意漸濃……
曾經,阿荼年幼失去親人時,應,也如她此刻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