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荼,我會記得……可是,我是不是,要永遠失去你了。
你再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嫁衣破敗,淖入塵泥,阿瓊稍有力氣,便又背起阿荼,一直一直走。
夜色如墨,燈火闌珊,雨不眠不休,沖刷蒼穹大地,淹沒往日所有歡聲笑語。
雷鳴如電穿梭,偶爾擊入大地,勝如白晝。
阿瓊停住步伐,一點點,抬眸。
黑衣罩面,雨順著橫刀滴下,似流不盡的血。
回頭,身後也有。轉眼間,十數人從夜色湧出,自房梁而下,自院牆另一頭跳出,鬼魅般將她團團圍住。
長靴濺起泥水,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他們口中機械地說著什麼話,阿瓊聽不甚清,似乎是譴責謾罵,似乎在說,她本就該死,早便該死。
仇恨的目光沁血,挖骨吞肉。
阿瓊退無可退,世界喧囂,可這一刻,她抱著阿荼,心卻漸漸地,無比寧靜。
沉至湖底之時,有一種歸去的溫暖。
她忽然,便能理解從前阿荼說的話了。
緩緩矮下身子,小心翼翼坐在地上,抱好阿荼。
身子透支到了極限,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轉,她怕自己無意識倒下時,會摔到阿荼。
……何必,這麼多人呢。
阿瓊艱難地想。
不需這麼多人的,此刻哪怕只是個孩童,動了念頭,也能輕易將她殺死。
一圈圍攏,似高牆從天壓下,她看清了他們的衣衫。
是黑色的,上好的綢緞。
衣擺內裡的刺繡若隱若現,圖案玄妙,似是某種圖騰,阿瓊分明從未見過,卻沒由來覺得熟悉。
下一刻,冰涼的刀鋒壓上細頸,血成線流下,被雨水暈開、彌漫,化作幾縷粉紅,沒入淩亂殘破的嫁衣。
阿瓊仰起頭,看著那雙仇恨的眼。
哪怕此刻,她的眼眸依舊澄澈如初。
無慌亂,無怨懟,無恐懼,沒有一切負面的情緒,只是單純地看著,不偏不移。
屠者的刀,就被這樣的眼神定住,彷彿一泓清泉流入心脈,滌淨蒙心的血汙。
天地至喧至靜,阿瓊彎起唇角,緩緩閉上眼眸,引頸待戮。
屠刀高高揚起,殺手從來冰冷的眼眸中,不知為何,隱約透出幾分哀涼。
但拿刀的手,無一絲遲疑。
也不該遲疑。
下一刻,刀狠狠揮下,劈裂風雨。
“噔——”
一聲爆裂般的錚鳴,緊接著幾聲悶哼,周圍被擋住的天,似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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