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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嫁衣淩亂不堪,夜幕之下,禁軍林立,阿瓊手上拴著繩,被拉著,赤足走在鐵甲寒兵之間。
她扭頭去尋阿荼,阿荼唇邊帶血,竭力沖她揚起笑容,安撫地搖頭。
星月皆無,飛簷下的宮燈幽幽散著零星的紅芒,阿瓊從不知,原來外面的世界這般大,大到走得踉蹌,走得磨破了腳,鮮血淋漓,也走不完一條路。
朱牆黛瓦被拋在身後,濕透的嫁衣不住滴下冰水,她面色慘白,不知自己是靠著什麼,才沒有倒下。
天,漸漸亮了。
周身無數的亮光被反映過來,嘈雜聲入耳,是百姓群情激憤的聲音,在罵著天子昏庸,天家不仁,滿腔憤恨地為皇甫氏聲討。
禁軍破開人群,將她一併押入法場。
天邊晨光映著她的身影面孔,鮮紅的嫁衣與天爭輝,及不上她容貌半分。
脆弱到極致,也絕美到極致,是種隨時都會消亡,讓人不由自主小心呵護的美。
足足幾息時間,四周鴉雀無聲。
就在這片寂靜裡,那一片烏壓壓待斬的人群中,傳出一聲厲聲呼喊:“皇甫瓊!”
阿瓊循著聲音,緩緩看過去。
哪怕在這樣的場合,皇甫夫人依舊滿身華服,簪金夔鳳,不減半分風華。
她身側,應當是她從未謀面的父親,長長的胡須已然花白,目光正視前方,傲然風骨之下,萬事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阿瓊呼吸沉澀,身子重得彷彿灌了鉛,視野越來越模糊。
母親,父親。
她在心底,一字一字地喚。
母親,似乎在笑。
聲音那麼鮮亮,蠻橫刺入所有人耳中。
“皇甫瓊,你看看你自己是從何地而來!你對得起皇甫氏,對得起你身上流的血嗎!”
又是,皇甫氏。
她身上的血脈,與旁人,又有何不同?
是因為這不同的血脈,所以她才被圈養十幾年,學所謂,以心奴人的法子嗎?
所以才在昨日,被送入這樣大,這樣可怕的地方嗎?
周圍絮絮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厭惡憤恨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不知多少隻手,在對著她指指點點。
也不知其中有多少,來自鍘刀之下,來自與她血脈相連的,皇甫氏族人。
“她就是國師那個最小的女兒?聽說被嬌養長大,不想到頭來,竟是個白眼狼。”
“……虧她還姓皇甫呢,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滿族被滅,自己倒是上了天子床榻!”
“嘁,瞧她長的這模樣,便不是個安分的。”
“說不定,皇甫滿族,就是被她給害的,不然皇甫夫人能這麼說嘛。”
……
心跳聲沉沉壓在耳邊,嗡鳴似橫梗緊繃的線,長久不息地響……她該,聽不清這些話的。
可這些話,不止鑽入了耳中,更烙在心上。
朝陽金光萬丈,萬裡無雲之下,唾罵沸反盈天。
斬立決的令牌梆地一聲,重重扔在阿瓊面前。
“時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