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帕遮面,眼前只餘一片通紅,阿荼的手攙扶著她,一步一步,慢慢出了這一方小院,入了更小的紅轎。
這是阿瓊長這麼大,頭一回跨出這方囹圄,卻連外頭的模樣,都無法親自瞧上一眼。
起轎前,那老媼的聲音又響起。
“娘子生來便姓皇甫,到了地兒,記得用這些年學到的本事好生侍奉貴人,早日報效皇甫氏,才不枉主君的這麼多年來的苦心……啊!你這賤婢,作甚呢你!”
眼前光影的變換讓阿瓊有些不安,“阿荼?”
“吉時已到,起轎——”
嘈雜的鼓樂聲覆蓋了更多的謾罵,阿荼的手也緊緊握住了她的。
阿瓊鬆了口氣,想掀開蓋頭看看阿荼,阿荼手語:【沒事的娘子,奴婢剛剛嚇唬了那老媼,給您出氣了。】
【奴婢沒事,娘子莫要掀開蓋頭,不吉利的。】
喜帕在頭上,一遮便從日升到了日落。
紅燭的光亮愈暗,阿瓊只能感受得到自己所在似乎是間很大的屋子,而她一直坐在床榻邊,身子僵著,時間久了,疲累從骨子裡泛出酸軟,不知何時便要倒下。
只能勉力一寸寸地捱著。
忽被阿荼扶住,她這才發現身子不知何時虛軟得厲害,口鼻吞吐間,是熟悉的潮熱。
為何啊,今日她明明沒有……
是香?
這件屋子的薰香裡,似乎有絲特殊的氣息。
【奴婢去將香爐滅了……】
“不要。”阿瓊一把摁住她,“這香定是故意如此,若我們動了,往後……”
她咬唇,喘得厲害,“不能動的。”
繾夢曾經教過她,房事裡,情香是助興的好物什,尤其當男子……
正想著,門口傳來聲響,阿瓊一顫,捏緊了阿荼的手,下一刻又推開,“你別在這裡,快出去。”
阿荼猶豫間,被門口進來的人一把拽開,蓋頭也一併落地,粗糙的大掌捏住阿瓊的面頰,粗暴抬起。
來人披頭散發,一身尊貴的墨金帶著攝人的威壓,中年模樣,眸中滿是血絲,神情暗含幾分癲狂,定定看著她,彷彿下一刻,就要撕開她的皮肉,茹毛飲血。
阿瓊在他掌中,像一隻隨手就能捏死的鳥雀,哪怕翎羽華美不可方物,也惹不來絲毫憐惜。
殷莫看了半晌,看得阿瓊眸中水霧快要落下時,忽啞聲獰笑,“皇甫氏送來的?可惜,已經晚了。”
狠狠一甩,阿瓊跌在床榻,想爬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釵環叮鐺碰撞,她被連著頭發扯起,嬌嫩的面龐被指印一寸一寸摁得泛白,殷莫的目光似刀剮過。
“孤貴為九五之尊,卻硬生生被你們皇甫氏壓了幾十年,壓得脊樑骨都要碎了,終於,讓孤等到今日……聽說,你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什麼九五之尊,什麼壓了幾十年,阿瓊不懂這個瘋子一樣的人,為何要說這些話。
可她進到這間屋子,聞到這爐中異香已經太久太久,隨著時間推移,渾身像點燃了一把火,將她燒得只能嗚咽喘息,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回話。
是,嗎?”
大掌向下,掐住她的脖頸,力道越來越大。
氣息被奪走,胸間悶得像隨時都會炸開,求生本能讓阿瓊艱難點頭,嘶啞應是。
“這便對了。”
他松開手,看著她拼命地咳,眸中升起扭曲的愉悅,笑出聲,“既然他們好心將你送了來,孤,便施捨你一個恩典。”
“準你們骨肉臨死前,再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