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周秋易獻策,令十多年前被擄去草原的安國人再度回國潛伏打探,並以其草原妻小為要挾。”
這也是阿史那瞧不上週秋易最為根本的緣由,一個連自己同族都不放過的人,即便再有才識,又能好到哪去?
今日他為謀利,殷勤向可汗獻策,明日他便能因他族重誘而反插可汗兩刀。
阿史那被矇住腦袋送走時,夏昀崧依舊坐在屋中,久久未曾起身。
他夏氏嫡系一脈竟是因此被屠的?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沒有絲毫驚怒,亦沒有絲毫哀慟,彷彿枝頭早已枯爛的葉子被風吹落空中,飄飄浮浮,寧靜落地。
或許真相永遠沒有那麼懸疑,亦沒有那麼複雜。它只是某人怒氣一湧,心念一動,薄唇輕合。
放走阿史那後,周鈺心中還有些忐忑,深夜輾轉反側,想去尋夏大人說說話,卻發現他的寢屋內空無一人。
四處尋不得,他敗興而歸。
而此時高大的城牆上靜默坐著一個人,溫聲謝絕四周將士送上來的熱酒,獨尋了處僻靜之處盤膝而坐。
空中飄著如柳絮般的毛雪,陰雲散了不少,獨獨留下一輪半圓的月亮,月亮晦暗不清,依稀只能瞧見抹影子。
適逢陰雲飄過,四處皆暗,只留城牆上燃燒得噼啪作響的火焰,黑灰的煙氣被風一吹,飄得四處都是,散在空中,消於天地。
偶爾身側會走過一隊巡邏隊伍,鐵甲摩擦發出的金屬聲格外粗糲,卻合了這邊塞的氣質。
城牆外大片的空地上空無一人,夏昀崧耳邊偶爾會傳來馬蹄聲,隱隱約約,來自於暗茫的城外深處。正當他隱約有些期盼的看去時,那噠噠的馬蹄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只餘空谷間挲挲風聲寂寥地陪伴著劈裡啪啦的火焰。
三日過去,還是沒有柳絮的訊息。周鈺看著氣色明顯不好的夏昀崧,有些著急道:“不若派幾支隊伍出去尋一尋柳校尉?”
夏昀崧看著他桌面上平鋪的地圖,上面有好幾處已被排查清,或許突厥內部已然知道可汗離去的訊息,排兵佈局顯然不再似往日那般有序。
無序代表亂,亂就會出錯,出錯就意味著他們安國的機會來了。
這場戰爭的勝負已然有所預料。
周鈺顯然沒有留手,親自率軍出城,殲滅多處突厥兵卒。一路上他亦吩咐人注意柳校尉的行蹤,可絲毫沒有人發現,甚至連突厥俘虜都不知道她的訊息。
親隨她去探查敵情,死裡逃生的人醒來猶豫道:“許是被可汗抓去了荒原。”
柳校尉捨命送他們走的那一刻,萬千兵馬撲向她。他們至死都不敢忘。
夏昀崧只是站在一側靜靜地聽著,只是氣壓低了些,不再愛主動說笑,彷彿只是在哀婉一個優秀的將領。
知曉他們關系的周鈺頻頻看他,生怕他做出些什麼過激行為。可他照常作息,日日如此,絲毫沒有什麼反複。
只有一日駐守城牆的某校尉輪班下來,終忍不住同周將軍諫言,“這位上京來的夏大人每夜都去城牆上枯坐,一坐便是一夜。”
周鈺聽聞有些怔愣,忍不住透過重重屏障看向夏昀崧的住處。良久,暗暗長嘆了一口氣。
他只回道:“無礙,隨他去吧。四周火把朝他那處靠一些,暖和。”
誰能想到這位溫而不狎的上京才俊竟也只是個普通的思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