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宏青這段時間忙於要務,本就消瘦,如今臉上更是一絲血色都沒了,隻眼眸還溫和的看著謝長念,“可害怕?”
謝長念搖頭。
謝宏青躺在床上,待大夫換完藥後,命眾人都出去,只留他和謝長念在屋內。
他手中捏著一枚雙魚玉佩,默了許久才道:“你娘親給你留下一枚雙魚玉佩,可曾弄丟?”
謝長念再次搖頭。
謝宏青目露一絲繾倦,“你娘親當年獲得兩枚,將其中一枚贈與了我。她自己那枚……後來給了你。”
“能拿來讓父王瞧一瞧嗎?”
謝長念頓住,如實道:“我將它轉送給了柳校尉。”
它自小跟在他身邊,彷彿娘親一直在他身邊庇佑他一般。如今他希望它也能庇佑柳校尉,讓她從戰場上平安歸來。
謝宏青沒想到謝長念竟會將它轉交給柳絮,他有些不解:“為什麼?”
謝長念看著孱弱的父王,“我曾聽很多人說過娘親的事跡。在你忙碌的時候,我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那些記憶,握著那枚雙魚玉佩。”
“父王你能說一說,當初為什麼要把柳校尉帶回來嗎?”
謝長念雖然不到十歲,但他很聰明,聰明到有些矜驕自負。因而他從來都是睥睨嘲諷的看著周遭的一切,任由他們哄著,讓著。
他是長樂王世子,生來尊貴,就連王平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絲毫不放在眼裡。
只有那一切,柳校尉滿身染血而來,面帶厲氣,將手中的血抹上她臉頰。
那血有她的,有歡玉姐姐的,有紅巾亂黨的。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娘親。若是她還活著,定然厭惡他如今的樣子吧?
謝長念總覺得娘親這樣一個人為了生下他而死在床榻上,真是不值得。
她應該馳騁在天野間,縱情四海。
而不是愛上一個王爺,困於內宅之中,擺弄無聊的權勢爭鬥。就連他父親自己也把控不了,被拘束禁錮的爭鬥。
模樣肖想的父子二人第一次如此坦誠直白的交流,謝宏青沉默許久,釋然笑道:“長念真聰明,像你娘。”
謝長念看著謝宏青的臉,追問道:“那你呢?你也聰明,還要繼續嗎?”
謝宏青頓住,輕聲道:“長念,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開始就能開始,想結束就能結束的。”
謝長念有些洩氣,又有些憤懣,只覺得娘親是怎麼看上這個軟弱無能的人的!他氣道:“再這麼下去,你自己能不能活都說不準!”
如今上京那邊正統即位,長樂王在這邊舉兵算什麼?算造反!
長樂王歸順,好歹能謀條活路,不僅是為他,亦是為手底下的眾人。他倒是想得多,對不住這個,對不住那個。
可最後,他又能對得住誰?他誰也對不住!
謝長念負氣離開。
謝宏青任由他離去,閉目淺眠,被衾下,他手中緊緊攥著那枚雙魚玉佩。
豎日,長樂王不顧傷重,命人將他帶去襄垣。
以程校尉為首的將領跪在門前苦苦哀求,皆不能使其回頭。
屋內,柳無眠將溫好的藥喂給謝宏青,垂眸沒說話,門外程校尉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謝宏青打量著柳無眠,輕聲道:“你不再勸我?”
柳無眠心中早已明白,王爺大勢已去。如今由他自個作回主,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