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聽同村的人說,那老頑固當時盯著飄得遍地都是的柳絮,自顧自說道:‘女兒生來就是潑出去的水,跟這柳絮一般,長成了就飛走了,一去不回忘了根。’
柳家父母沒什麼文化,不識字,一向敬重讀書人,覺得老先生說得不錯,便把柳絮這名字給了她。
誰也沒在意,畢竟也就是個名字,女兒家嘛,出嫁從夫,嫁出去了便冠上夫家姓,名字取得再好聽又如何?
幼時的柳絮只覺得這名字輕飄飄的,念著一點都不威風,但也不討厭。
待年齡大了些的她逐漸開始討厭這名字,柔柔弱弱,一陣風便能給它吹到幾公裡遠,她不喜歡。
後來有一次去山野裡尋些消遣,她拿著自己做的長矛,眼疾手快,一下子便穿透一隻野兔,還沒走上前拿起獵物,遠遠就看見一道雪白的身影躺在那。
是人?她們這地方偏,誰會躺在這?不知道這兒有野豬麼?
柳絮拿起串著野兔的長矛小心靠近,見他不知死活躺在那兒,只高高喊了一聲:“還活著嗎?不能躺在那兒,這地方有野豬。”
連柳絮在沒帶家夥的情況下,遇見野豬都只能跑。
這人是想死嗎?
那人聞聲動了動,抬起臉來,一張染著泥土的精緻俊臉映入柳絮眼中。
後來成婚時,柳絮回憶她們倆的相識相知,驟然意識到或許初見的這一刻,她好似就喜歡上了他。
他說自己路過此處,被陷阱所傷,柳絮沒說這陷阱是自己設的,只道夜深危險,她帶他下山。
路上,他問她叫什麼名字,柳絮頓了頓,“柳絮,我叫柳絮。”
“柳絮……楊柳依依柳絮揚,真好聽。”
“你覺得好聽?”柳絮不解。
“柳絮憑風高揚,縱橫於空中而不受拘束,何嘗不是一種自由呢?”
自由…….柳絮第一次稍微改變了自己對柳絮這個名字的看法。
夏昀崧很喜歡這裡,同柳絮耍無賴,硬生生留在了柳絮偷偷建的小草窩,還去王大叔那換了斧頭鋸子,揚言要把柳絮的小草窩修成結實的木房子。
柳絮只嗤笑,不理會他,煩心於家中父母的催婚,她們要將她嫁給隔壁村的牛二狗,彩禮談妥了,五兩銀子。
柳絮不肯,和她們大鬧一場。
去她自己的秘密基地途上,一朵柳絮從她面前落了下來,她此時恨不得自己就變成柳絮,順風而去。
夏昀崧來尋她,信誓旦旦地要和她一起去賞柳絮紛飛之景,別有趣味。
柳絮壓著脾氣,卻還是被夏昀崧察覺出不尋常。
他什麼都沒說,只將一團柳絮放在她手中,言語中帶著一絲奇妙,“你看著柳絮,明明這麼輕,卻還攜著一枚種子,落到哪就在哪紮根,數十年之後,又會變成一棵昂揚挺立的柳樹,濃密春條迎風招展。”
第二天,夏昀崧去柳家求親,給了足足十兩銀子,回來後他說道,“你自由了,阿絮,沒有人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柳絮正感動著,以為他也對她有意的,可下一瞬他接著道:“這十兩銀子就當是你欠我的,以後掙了錢再還我便是。”
氣得柳絮半羞半急,嚷著叫他把這半年的住宿和吃食錢給吐出來。
後來,兩人吵吵鬧鬧著還是成了親,夏昀崧一大早就跑去山上採了一大捧鮮花,認認真真放入柳絮懷裡。
兩個年輕人沒有邀請任何人參加他們的婚宴,可二人都感到異常滿足。
這種滿足感來源於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們兩人,她們緊緊相擁著,彼此溫暖。
柳絮最喜歡夏昀崧叫自己的名字,他的嗓音清清泠泠的,像石縫中的山泉一般,但每當叫‘阿絮’時,聲音中又帶著三分暖,冷雅又親呢。
從來都不會似此刻一般,晦澀中帶著苦意,像是被堵塞的冷泉,涼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