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于晴舒了一口氣,又輕聲道:“一別多年,客卿還是喜歡開玩笑。”
祁彥之直起身來,向前踱了兩步,應道:“可在下這次前來卻不是來說笑的……”
說著話鋒一轉,竟道:“白素衣可是你親生的?”
卓于晴不料他冷不丁有此一問,猝不及防下微微一愣,忙肯定道:“是的。”
“是他的?”
“不是。”
“嗯,那便不是了。”
“啊?”
這沒人沒尾的一問一答說得十分突兀簡短,令人頗覺莫名其妙,即便是當事人卓于晴也是剛剛反應過來自己被套了話,見已說破,索性面帶三分不悅道:“客卿這麼關注素衣身世作甚?不錯,她卻非我所生,但八年前我從雪地裡將她親手抱回養到現在,即便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外人說她是我親女兒也不為過。”
祁彥之道:“所以你乾脆認了?”
卓于晴眉色一挑,道:“不僅認了,我還要將坊主之位交給她,這次讓她孤身前去江陵就是為了增長其閱歷好讓她在不久的將來接替我。”
卓于晴說完,特意掃了一眼祁彥之,言下之意彷彿在說:“我就是這麼任性,咋地吧。”
即便是撒氣,這般蠻狠的態度也本不該出現在一坊之主的身上,但祁彥之知道這便是卓于晴最真實的一面,她當然也有權力這麼做,甚至更過火。
祁彥之自然知道這些的,他也總是比常人知道得更多些,所以此刻也不驚訝,反是慢慢踱至亭內,復又坐在卓于晴對面,正視卓于晴的雙眼道:“白素衣的事可以不管,只是那各地外坊這幾年日漸脫離內坊的掌控,內坊卻是視而不見,如往常一樣僅僅是指派弟子四處巡視,想必這等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您又準備什麼時候下手呢?玄真公主殿下。”
當最後幾字落於卓于晴的耳間,只見她面色倏忽一變,單手飛挑琴絃,一勾一放,“嘣”的一聲一股無形劍氣立刻飈向祁彥之,激得他周身月白長袍鼓盪,衣襟“嘶”的一聲已破開一道口子,而身後不遠處的桂樹竟齊腰折斷。
面對這般猝然而起的殺意,祁彥之卻是神色如常、好整以暇道:“公主明明不會痛下殺手又何必作戲?”
卓于晴雙眸寒星似點,盯著祁彥之道:“果然是老坊主的客卿,什麼事都瞞不住,閣下是何時知曉本宮身份的。”
祁彥之略一思忖,慢道:“不僅是在下知道,老坊主也同樣知道。太素坊日益坐大,朝廷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滅了太素坊,二是將其收歸己用。玄真公主臥薪嚐膽拜入內坊,僅僅數餘年間便得老坊主的青睞,這朝廷的意思豈不顯而易見。
卓于晴在聽,只是此刻臉色仍舊不大好看。
祁彥之自顧自道:“五年前老坊主本是想將這位置傳於朱劍秋,可他老人家知道,以朱劍秋那耿直的性子這內外坊紛爭下端是討不得半點便宜,所以最終還是將位置傳給了八面玲瓏的公主殿下您。當然、老坊主也是有其私心的,傳位於公主殿下一來若是挑起內外坊之爭的幕後推手是朝廷,那這場多年禍患便會消弭於無形,若非、即使內坊往後沒了外坊的支援,有公主坐鎮自也不會就此消亡,這救濟孤女之事才能得以延續。不過,若不是公主天資卓越兼又心性純合,即使朝廷拿刀架在老坊主脖子上,她老人家斷也不肯的。”
卓于晴聽到此,目光平靜道:“那現在客卿見本宮對太素坊內外紛爭不聞不問,是想取回這坊主的實權,以客卿的身份重掌大權了?”
祁彥之灑然一笑,“怎會呢,唇亡齒寒休慼相關,公主殿下是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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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于晴雙眸一凝,微露狡黠之色道,“本宮發現客卿是越發的神秘了,要知太素坊從不收男子,更別說讓一個男子擔當客卿之位。當然了,本宮即便再好奇也不會去問閣下如何當上太素坊客卿的,這就好比客卿不會向他人透露本宮的身份一樣。”
祁彥之撫掌應允道:“在下並不會多嘴,公主殿下大可安心。”
這兩人你來我往,面上皆是一般和顏悅色,而出口的語句卻是爭鋒相對,不消片刻卻又默契地達成了某種協定,祁彥之起身步出亭外,一場不見硝煙的爭執眼看就要落幕,只見他剛走數步忽而轉身又提問道:“公主撿回白素衣時,她大約多大。”
卓于晴笑道:“這個本宮怎會知道,只是她走路還不大穩當。”
“嗯,多謝公主相告,在下告退。”
說罷,祁彥之信步而去。
……
金陵風景如畫,著實令人流連忘返,不論是一如人間仙境的太素坊,還是那秦淮夜遊畫舟,金陵橋頭倚欄騖望,只要有白素衣在的地方莫仲卿無不甘之如飴。
夙瑤與祁彥之倒也甘作陪襯。而古人說的樂不思蜀大約就是莫仲卿這些天來最真實的寫照。只是他始終沒有忘卻二師兄也對素衣抱有相當的好感。他也沒有忘記自己是替二師兄“看著”素衣的,只是他不知這份感覺什麼時候變了味,也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情不自禁”卻又不能直言坦露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