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只見夙瑤對著祁彥之復又斂衽一禮,拉著白素衣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頭說著悄悄話,祁彥之與莫仲卿二人在後頭遠遠吊著。一路走來,由旋梯而上,發現艙內乾淨素雅,不染纖塵,顯然有人每天打掃。
夙瑤將祁、莫二人安排進三層一座明玉雕鏤的艙內後便拉著白素衣退了下去。不多時,只見這天心舫緩緩調轉鳳頭,拉起主帆向著秦淮河的源頭行去,行至源頭入了江心,天心舫上的翼帆相繼展開,猶如鳳凰展翅般向著太素坊極速行去。
江南太素坊平日在各地收留孤女幼嬰,耐得住清修者便將收入內坊習武,而資質一般又耐不住寂寞者則教以歌舞、女紅等聊以謀生,故此坊中分以內外兩坊,外坊傳於俗世,多能歌善舞,靈織妙紡之輩,其內坊則是以修身為己任,教習弟子琴棋書畫女工歌舞之所,自然、保護各地外坊不受世俗欺辱也是其職責所在。
素坊初代掌門人據說是位男子,因年代久遠姓名早已不知,只是將一脈劍舞以及太素玄經流傳了下來。而後到了公孫氏這一代,太素坊為了收留更多的孤女,便漸漸在外拓展出了外坊,以期這些女子有一技之長得已在世俗有安身立命之所。
可自從有了內外坊之別,太素坊也逐漸與世俗接軌,又經歷代掌門的苦心經營後,近十幾年來,坊內從起初主動去收養孤女逐漸演變成一些窮苦父母主動送女兒送入坊內,以期習得一技傍身,從而安身立命。
自然,這其中亦有權貴遣媵妾來坊受業,故其規模雖日漸昌盛,可資質難免良莠不齊,加之太素坊樹大招風,鵲名在外,許多權勢能貴動了些歪劣心思,打著慕名而來出資贊助的旗號,實則暗中物色妻妾,目的相當不純。歷代坊主不堪其擾,終是謝絕了這些達官權貴,而這群人見內防如此不近人情,也就流向了外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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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本以賣藝不賣身為宗旨的外坊,因為流俗的傾軋及誘惑,大有向民間青樓發展的趨勢。
因此近年來,內坊姐妹們多有瞧不起外坊姐妹、認為不能潔身自好反而自甘墮落,而其外坊弟子更是不待見這些不知生活疾苦的清高之士。
故此,內外兩坊之間的隔閡漸深,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為了緩解這一危境,歷代坊主曾有過內坊不限資質去留任意的方法來遏制頹勢,可即便如此,內坊還是人丁寥落。究其原因,不外乎內坊規矩甚多,大半女子藝成之後也過不慣清苦潛修,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不過到最後能留下來的多半是耐得住寂寞的女子,故此內坊中人不受外慾所惑,甚至多半終生不嫁。
太素內坊不比外坊那樣九州各處遍地開花,而是獨守在江中島嶼群落,島與島之間為了方便來往皆是飛虹廊橋,環環相連。待得數縷陽光破開島嶼周遭繚繞的水霧,方能瞧見大片綠蔭遮掩下,那隱隱綽綽的青磚黛瓦,流簷翹角,桂殿蘭閣,亭臺水榭。
天心舫駛進內坊船塢,眾人離船靠岸,踏上一片灰白色的沙地徐徐向島中移動。一路行來,綠樹夾徑,鳥語花香,行至盡頭,卻遇一門庭院落。
中有一大門向外洞開,周遭被白牆飛簷阻斷了去路,透過牆上花窗可見到裡間層樓疊院,曲徑幽深不知幾許。門口左側一處年代久遠的白玉碑上則是鐫刻著三個大字:太素坊。當眾人拾級而上入得門中,莫仲卿落於最後卻是恰巧看到石碑右下還有一排極細的娟秀小刻,上書:太上忘情,無方素心。觀其字與“太素坊”那蒼然渾厚的筆法截然不同,顯見是後來者添刻,莫仲卿望著那八個字心中若有所思。
甫進門來,跟上眾人腳步眼見門內也無弟子職守,正納悶間,卻見為首的夙瑤停步於前,對著空無一人的院落出聲道:“掌針姐姐,素衣妹子帶著兩位客人回來了,勞煩姐姐帶去會見坊主。”
這聲音雖不大,卻是於四週迴聲悠久綿長,不知靠什麼機括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不過一會兒,一聲夾雜著絲絲威嚴的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知道了。”
夙瑤聽得這聲回覆,轉首附耳對著素衣囑咐了幾句,忽又望了望莫仲卿,道:“待會兒你這小子別亂說話,掌針姐姐在我們四人中最是古板嚴厲,可不是我這般好相處的。”
莫仲卿聞言未及回話便聽她復又轉首對著祁彥之端莊一禮:“夙瑤俗務纏身,就讓掌針姐姐陪同客卿去見坊主,明日一早,我會將天心舫駛回等候客卿,屆時若有雅興遊覽金陵請讓夙瑤再行陪同。”說罷復而斂衽一禮獨自折回。
這莫仲卿心下早已對方才那古怪的回聲頻頻意動,夙瑤剛走便暗中四處張望了起來,若不是礙於身份說不定早就東摸西瞧四處走動了,白素衣見他如此,不由微噙笑意道:“仲卿,你別看了,其實這回聲是……”
“是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女聲自然不是莫仲卿,而是出自遠處白衣女子之口,只瞧她身著白衣素裳,冷眉淡目面色肅然,雖說僅僅三個字卻讓白素衣驚得一顫,忙道:“沒、沒什麼,只是這位莫…少俠想問問那回聲怎麼傳出的。”
掌針怫然不悅:“哼!誰準你將本坊傳音之法私洩於外人的?”
“可、莫少俠不算外人。”白素衣怯生生地回道。
掌針一聽目光如電,在莫仲卿身上來回一掃又望向白素衣道:“不是外人?難道你這小妮子出外一趟就忘記內坊的規矩了。”
一旁莫仲卿原本見白素衣喊自己仲卿心下不由有些高興,未及回味就見素衣已受連番叱責,心下莫名不樂,一步上前不卑不亢道:“掌針姐姐誤會了,素衣姑娘說在下不是外人,是因祁先生乃是貴派客卿,而先生也是我的半個師父,故此當與貴派有些淵源。”
莫仲卿情急之下明知這話說的有些牽強,滿以為掌針會將矛頭指向自己,卻不料她竟似沒有聽見般望也不望自己繼續對著白素衣道:“輕易相信他人,無端沾惹塵緣,身為掌針就罰你抄寫三遍‘內坊教規’,今晚就給我,你服是不服?”
白素衣底眉斂目,咬唇作聲道:“素衣不敢不服,這就去抄寫經文。”
白素衣前腳欲走,身後莫仲卿見這掌針如此咄咄逼人,方要再行出言幫襯,不料身側祁彥之已截口道:“朱小丫頭不認識在下了麼?這當了掌針後脾氣可越發的像老坊主了。”
掌針一怔,冷峻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訝然,隨後走進祁彥之,定眼一瞧,好一會兒方才見禮道:“弟子朱劍秋失禮了,不是不認客卿,只是不敢相信一別多年客卿還是如此年輕,可見醫術越發的好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賣在下一個薄面,就此作罷吧。”
祁彥之這般說著,掌針猶豫片刻卻真道了聲“罷了”末了,又道:“既然真是客卿回來了,那請跟隨劍秋,坊主現下正在落霞軒。”
說完便即當先邁步,白素衣眼見祁彥之輕飄飄一句話竟讓掌針改了主意,這可是過往不曾有過先例,越發覺得祁客卿的身份著實神秘。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方要抬步跟上眾人,卻瞧見莫仲卿在那等候自己,不禁神色為之一黯,刻意冷淡道:“莫少俠,你走前頭,不用特意等我。”莫仲卿聞言一窒,只好跟上祁彥之向院落深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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