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吸了口涼氣,瞪大了眼,要喝這麼久?
爺爺的這個方子寫得很慎重,不停地問著江陌的情況調整用藥,祁天在旁邊聽得都忘了回廚房幫忙。
“你在國外每天睡了幾個小時?吃了些什麼?”爺爺問。
“我......”江陌心虛地抬眼看了一眼祁天,糾結著該怎麼回答,真話肯定是不能說的,江陌想。
一眼就看出江陌在想什麼的祁天,語氣有點沉:“江陌。”
沒有多餘的話語,僅僅一聲警告,就把意思明明白白地精準投向了江陌,江陌也精準地接收了。
不說真話這事就過不去,我會生氣,這氣還沒得完。
江陌這三年多的睡眠跟質量掛不上勾,談不上說什麼質量不質量的,能睡著失去意識就算是好的。
整夜整夜地閉著眼睛到天亮,腦子最混沌的時候還有意識尚在,第二天起來就跟沒睡似的。
飯點這個詞也在他的意識裡消失不見,東一口西一勺,這個進食的規律雜亂到愛因斯坦在世都給他理不出來。
特別是剛到q城的第一年,江陌不再跟江海鬧騰後,這日子過得要多頹廢有多頹廢,沒有任何的興趣愛好,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機械地學習,發瘋似的做飯,自虐地去報道,在學游泳前他都沒有運動過。
每一次過敏的煩躁,每一次做飯時的心裡抵觸,做各種不擅長的事時,每一次失敗的無助,求助無門,傾訴無路,一次一次地封閉自己摸爬滾打。
他身邊都沒有一個可以勸慰他的朋友,哪怕只是一句提醒‘你這個狀態好像不對’,王助理倒是跟他說過幾次,不過江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什麼用。
江陌以前一個心情不好就打架子鼓調節心情,特別不爽時就去打拳洩憤,但在q城他一個也沒有去做,也沒有跑步,任由自己的心情爛到谷底,不作任何調節,全部鬱積在心裡,整個人就跟攤爛泥一樣。
這些當然不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江陌開不了這個口。
江陌的身子沉重地扛著祁天投過來的氣場威壓,權衡利弊後也沒有選擇一味地犟,自己的身子不恢複好,祁天也不可能好。
於是,江陌把事情潤色了一下,換了種方式答:“我趕專業進度,一學起來就忘了時間,經常會通宵,也會忘了吃飯。”
要不說語言是一門藝術,說話是一種技巧呢,反正就是經常沒睡覺,經常沒吃飯。
“江陌。”祁天的聲音更沉了,江陌抬眼看向祁天,看見祁天的眼裡都帶上了怒意。
也就是江陌這八年醫學院沒讀下來,他要是讀下來了就不會在一群學醫的人面前班門弄斧。
爺爺喝了一口茶繼續問:“平時入睡困難嗎?”
精準打擊,直擊要害。
江陌看著祁天眼裡的怒意,沉默了一會答:“困難,經常睡不著,很困,但就是睡不著,睡著了也會經常醒過來。”
祁天眼裡的怒意慢慢消退,看著江陌沒說話。
“吃飯不規律,這幾年去醫院看過胃嗎?”爺爺問。
江陌看著祁天答:“看過。”
小叔接話問:“醫院的診斷書怎麼說?當時的化驗報告還留著嗎?”
江陌看著祁天答:“醫生說是胃潰瘍,報告不知道放哪去了。”
小叔接著問:“胃疼過幾次?有沒有胃出血過?做過胃鏡嗎?”
江陌垂下了眼:“之前疼過,後來好多了......有一次吐的時候,看見有血絲,去檢查的時候做過胃鏡,後來沒有這麼嚴重過。”
江陌的腦子此時回憶出來的畫面裡,那不是血絲,那是一口鮮紅的血混著胃酸和唾液,江陌當時嚇了一跳,趕緊自己跑到醫院去看診了。
也是這一口血把江陌給敲醒了,開始收斂自己糟踐身體的行為。
江陌濫用過敏藥,作息無序,飲食兒戲,大雪天的吃冷掉的外賣,除夕夜喝冷掉的餃子皮肉湯......胃剛開始疼的時候,他藥都懶得吃,更沒有去醫院看診,硬生生地熬著。
第一年過年的時候,江海讓他在家裡過年,江陌回了一句‘我跟我媽過’。
如果不是有祁天這個精神支柱支撐著他,江陌是真有去找媽媽過年的想法的。
秦女士之前的不待見,跟爸爸也有著多年的隔閡,他在那個家裡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祁天跟江陌不一樣,他在s市再難受再痛苦,他都堅信江陌會回來,他要做的就是堅定地等他回來。
而江陌這邊,他在江海那裡反抗鬧騰了半年多,江海一絲鬆口的意思都沒有,他的反骨都沒辦法撐著他在江海的面前繼續折騰了,這時候的絕望和無能為力,是一眼看到頭的一輩子都沒有回國的希望了。
一輩子沒有回國的希望、不想要的爸爸、還有很多他專門給自己找的那些不想做的事、不停歇地對抗壓抑著自己的心、什麼都不重要、什麼都無所謂、江海給他的人生不是他想要的、人生前景一片灰暗、對生活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這些東西加起來所營造出來的絕望氛圍,不說死志有多強烈,起碼是一個能夠讓人起死意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