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彌站在一旁,語氣平靜的道:“陛下喝水。”
程綻冷著眸子瞧他一眼,低嗤一聲,卻還是伸手拿過瓷白的杯子來,喝了下去。
老太監看蔣彌一眼,眉梢擰起,面上的褶皺顯得更深了些,“你這奴做什麼呢,陛下這藥不可飲水服之。”
雖然蔣彌不通藥理,但也不理解這藥為什麼不能飲水而服,他剛準備開口說話。
程綻一揮手,神色厭煩,“好了,不過這一回罷了,少說些教訓話。”
老太監蔫蔫的就又閉了嘴,身子佝的更低,“陛下說的是。”
程綻坐在那緩了片刻,心頭上湧的戾氣才有所消減。
蔣彌看他一眼,大致清楚估計這位昨夜應是沒有睡著,今日才起的這般早。
程綻頭支起額來,雙目昏沉,身子半歪半斜,似乎忽然困頓起來。
老太監仔細瞧著程綻神色,悄聲開口,“陛下可是乏了,若乏了,便先行歇息,龍體為重啊,朝廷諸般事宜可由左相代管。”
程綻散漫的掀起眼簾來,他也聽見了那太監的話,嗯了一聲。
“便就這般吧,孤要歇息去了。”
程綻離開位子,由宮人簇擁著進了內殿,連早膳都沒再用了。
蔣彌一個人留在外間,也沒人管他。
一直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內殿的宮人白著臉出來,蔣彌看著那宮人莫名的惶恐神情,彷彿大難臨頭般,他有些不解。
“公公,陛下已經睡下了。”
那先前給程綻送藥的老太監手持拂塵,眼皮耷拉著,雙目間莫名的神色叫人看不清。
“那你們便先退出來吧。”
宮人原是緊繃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像是鬆了口氣般低頭應是。
不過一會,內殿裡面伺候的宮人便都退了出來。
徒留程綻一人在裡面歇息。
蔣彌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還不能走,就準備眾宮人一起留在殿外候著。
他剛邁出步子,身後那老太監喊停了他。
“你站住。”
蔣彌回過頭來,看著那老太監,“是奴嗎?”
老太監斜看他一眼,“便就是你這奴了,陛下在裡面睡著,你這近身伺候的男侍怎能離開。”
蔣彌點點頭示意明白,看來是自己應該在裡面候著,沒做他想,獨自走入壽安殿的內殿之中。
老太監看著蔣彌走進去後,細細的嗤笑了一聲。
他身邊站著個油頭滑腦,綠豆眼睛的年輕太監,年輕太監過來討好般的那跟著笑了幾句,臉都揉作一團道,“幹爹,這人估計沒的活頭了。”
老太監肩膀輕輕聳動,眸間暗譏,“真是替死的難找,上杆子死的倒不少,非得拿腔作勢,炫炫做奴才的威風,還敢與我犟嘴,哼,今日少死些人,倒也算給你我積了陰德。”
年輕太監偏了下頭,綠豆眼睛眯成一條線來,“哎,幹爹,瞧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幹爹為人厚重,菩薩心腸,還用的著積陰德嗎。”
老太監耷拉著眼皮直直盯著內殿,沒再搭話。
在這壽安殿做事的宮人,大傢俬下裡無不知曉這壽安殿中不算秘密的秘密。
那位九五之尊繼位以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夜間還總是驚夢,太醫也瞧了不少,說是心疾,也開了藥方,但都無甚用處。
可自從前些年裡,左相大人送了安神的秘藥來。
那位終於能睡著覺了,只是他半睡半醒之間,總會暴起殺人,且事後忘得幹淨。
那安神的藥是烈藥,只能每月一吃,可每次初時服藥後,那位都會變成真正的毫無理智的嗜殺暴君,見人便殺。
每月服藥時,壽安殿前都會血紅一片,漫漫的血水浸入青石縫間,日子一久,將縫線都染紅了,誰又知道這壽安殿裡面究竟葬過多少屍骨。
無怪乎先前內殿裡的退出的宮人驚懼異常,只是他們都怕留在了內殿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