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後來在教師辦公室裡看見了這件事的後續。班主任叫來了小胖子的家長和霸淩者的家長,他們在辦公室裡進行了並不那麼有效的交流。而後,在班會課上,白唯自己班級的班主任也提到了這件事。
她說:“孤立同學,不和同學一起玩是不對的。”
班會課結束後,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著去小賣部或去食堂。白唯在自己的座位上獨自清理桌面。沒有人叫他,沒有人詢問他,也當然不會有人把他的筆袋丟到另一個地方去。
他的同齡人會說孤獨很可恥。他們會欺負那些一個人吃飯的人,因為他們很孤獨。但白唯是個例外。他同樣是一個人,沒有人欺負他,也沒有人和他說話——就像小胖子說的那樣。
小胖子的被孤立可以作為霸淩事件報告給班主任。可白唯的孤獨卻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沒有被欺淩,沒有被看不起,他自己的感覺也不太壞。
可他沒有朋友。
或許每個人都需要有幾個朋友。白唯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異常。可他實在不能理解要如何和他們說話,也無法理解那些人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分享欲——他們輕而易舉地對身邊的人提起每一件事,好像那是值得言說的話題,又或者這裡面藏著值得分享的某種情感。
白唯也試著給予友善,可他實在無法發自內心地關心他們在做什麼。或許空空蕩蕩的內裡是給不出東西的。好像他給出的禮物再多,這些人也是客客氣氣的。
就像給予的情感不能用禮物價值來替換,這可真讓人頭疼。
那個被霸淩的小胖子也曾出現在白唯的生活裡。他在那之後黏上了白唯,想和他交朋友似的。但一個學期後,他也離開了。
在那之後,他亦是轉學了。白唯在同學錄上留下過屬於他的一頁,但他從來沒有去看過對方的電話號碼。
十年過去,白唯還是在這裡,維護著地面的清潔……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親愛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盧森穩重又不失醇厚,優雅又不失深情的聲音。
白唯:……
多麼成熟的聲線。和盧森早上在家裡時那興高采烈的“親愛的”完全不一樣。
很顯然,盧森肯定是在被學生們簇擁著,為了體現自己身為成年男人的精英魅力才在用這樣的語氣講話!白唯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條紋西裝,但坐在輪椅上的模樣。
“你……”白唯調整了一下語氣,“你的課上完了。”
盧森低低地笑了一聲:“對。這裡的孩子們都很有悟性,很好學。”
白唯:……
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求求你恢複正常吧。
盧森:“晚上一起去西餐廳吃飯麼?”
“不然呢?你早上也沒買菜啊。”
白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竟然是他說出來的,他可不想讓鎮上的人知道他和盧森會吵架。好在辦公室裡也沒有其他人……盧森應該不會弱智到在走廊上開公放……白唯定了定神,最終道:“好的,老公。”
盧森又低低地笑了兩聲:“下課後我來接你。”
白唯:……
接什麼,用你的輪椅來接嗎。
“少看點亂七八糟的電視劇和小說。”白唯最終暴躁地說。
白唯直到掛電話時,才忽然發現辦公室門口多了一個人。他幾乎是被嚇了一跳,因為他發現那個人似乎在無比專注地看著他。
剛才他和盧森的對話不會被他聽到了吧?
這個人也坐在輪椅上。他比白唯瘦小,穿著寬松的衣服,褲管裡的腿也細瘦,似乎在輪椅上已經坐了很多年。他的頭發不算很短,卻梳得一絲不茍,一看就是被好好照料著,衣服也很幹淨。
可他除這以外的部分都透露著久病和虛弱。白唯在看見他烏青的嘴唇時,感覺他長得有點眼熟。
“你好。”白唯說。
那個人的眼睛終於從白唯健康的長腿上挪開了。他對著白唯,用他烏青的嘴唇笑了笑:“你好……咳咳。我是來辦公室裡拿我的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