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手卻像蛇一樣抓住了盧森的手腕,遠比盧森計劃中的攬他還要更加用力。他的聲音更是有一種奇怪的、蠱惑人心的韻律:“但我們可以一起處理他的,老公。他既然闖進了我們家,他死在這裡,也再正常不過了。可如果家裡留下他的痕跡,留下的他各種部分,一旦被警察發現,就會有大麻煩。所以,你得讓我知道他還在不在家裡,我們才能好好地把他處理掉,沒有一點痕跡……”
如果說平日裡的白唯是高高在上的、純潔的白色大理石雕像,在燈光下有雪的色澤。此刻的白唯分明也是白的,卻帶著彷彿是從黑墨中走出來的、極具魅惑又危險的氣息。他坐在藤椅上,轉過頭,仰著臉看著他的丈夫,平靜的眼眸像是藏著千言萬語,讓人不得不受他的操控。
盧森發現自己能抵抗住這種魅力,可他會情不自禁地欣賞白唯此刻的臉龐。他說:“親愛的,你放心。守護家庭的安全是丈夫一個人的事。我會處理好一切,不需要你操心。”
“不,這是我們整個家庭的事。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白唯的這句話如同一場重重的黑雨,砸在盧森平靜的湖心。
“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有要一起向外界保守的秘密。無論我們之間如何,我們都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擴張慾望和只有我們彼此才能守衛、隱瞞的東西。”
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又在對彼此想著什麼。無論是否在未來一日,我們會用花瓶砸碎彼此的腦袋。你會知道我藏在檔案袋背後的夢魘、無法治癒的神經、不可被救贖的靈魂、始終憎惡並在暗殺你的歷史。我會知道你雲遮霧繞的身份、精心編織的謊言、不可原諒的欺騙、貪婪好勝的本質、永遠無法融入的與人絕不相同的冷血、殘忍、血腥又骯髒的生活習慣。無論是否在未來一日,我會用槍擊穿你的眉心,你會用刀刺入我的心髒——
所有企圖闖入這座被玫瑰花簇擁的精美房屋的外人,無論是強盜、好心人、還是毫無目的的流浪者。
他們都絕不可能,在觸碰到我們之後,離開這裡。
我們會永遠為彼此幹掉他們,將一切埋在玫瑰花漆黑的花泥中,守護這座房屋就像黑色雷雨雲守護城堡。
這就是我們的家庭。
……
幾袋垃圾被放入麵包車。它們不會透過雪山鎮的垃圾系統被處理,而是會被運到更遠的地方。在麵包車開走之後,一種特殊的藥劑被送入了一樓,身穿黑色清潔服的青年會仔仔細細地去掉一切會被魯米諾試劑發現的痕跡。
此刻晨光熹微。在籬笆背後,一雙手終於關閉了百葉窗。超市老闆終於收回了注視隔壁一家的眼。他面色複雜許久,最終也鬆了口氣。
這一家人,終於搞定了他們的種種麻煩,能讓他擁有安靜的一天。
麵包車再度駛回玫瑰花屋時已經是下午。他將車停在車庫內上樓。推開臥室房門時。他看見自己的妻子已經陷入沉睡,
在常人的眼中,無論妻子的定義如何,完美妻子的標準又如何,可它的基礎標準至少是,她不能是一個男人。
可俊朗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床上的青年。
白唯以為他殺了什麼人,白唯以為他囚禁了什麼人,甚至白唯或許還在誤會,他出軌了,而且綁架、虐待了什麼人。白唯是那樣膽小、敏感又神經質的人。他粗心大意,他會因為一點小響動而風聲鶴唳,他直到現在還擔心會有新的襲擊者偷偷進入房屋……
可是,如果盧森真的殺了人,他會願意幫他分屍、幫他處理掉一切痕跡。
他會和他一起共同掩蓋一個秘密,一起欺騙世界,一起將所有外界的侵入,埋葬在他們家庭的花肥之下。
只因他們是一個家庭。
盧森在他的身邊靜靜躺下。雪山鎮午後的風很暖,吹過米色的蕾絲窗簾,為整個房屋帶來一種發黃的、複古的感覺。酒紅色的床單與床簾也好似來自上個世紀。在這座房間裡,羊毛地毯來自本世紀,仿古董床來自本世紀,牆上的掛毯來自上世紀。千百年間無數古董灰飛煙滅,複古習俗出現又消失,甚至就在短短的三十年前,白唯也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這座房間裡最複古、傳承最久的東西,是“家庭”。好像從古至今,人們總是被這該死的東西牽絆,卻又不住地需要它。
他在他如古董娃娃一般的妻子身邊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他夢見自己猶在幼兒時期,潛在海下,隨著海水靜靜漂浮。水草和他的身體一起飛舞,漆黑水中沒有他的同族。他感到沉寂、靜謐、溫暖、卻有安全。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聲尖叫。
盧森睜開身上的所有眼睛。他看見他的妻子連滾帶爬地坐了起來,一把左輪手槍對準了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