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之所以如此佈局,理由也顯而易見,公主當眾殺人這事是真的沒得辯,他就只能想一些盤外招了。
好比以情動人。
作為一個人情社會,自漢以來,歷朝歷代的律令裡,就一直有明文規定——審判一個人的罪行,不僅要看他所犯之事,還要看他犯事時的心態與情緒,是故意的,還是一時沖動,是過失殺人,還是蓄謀已久。
所謂“心有愛憎而故殺者,罪加一等”不外如是。
那麼反過來也是能說的,韓僕射表示,清河公主才是一開始的受害者,她怒極之下做出傻事,是不是也該酌情減罪呢?她不是故意要殺害駙馬,她是愛他的啊。清河公主大概才是如今全世界最為駙馬之死傷心的人。
雖然看起來清河公主早就從那場名為愛情的美夢裡醒來了,但別管她是怎麼想的,反正韓僕射現在咬死了就要這麼說,博陵趙氏也只能跟著他從這個角度辯。
如果駙馬還活著,大概能被韓僕射這個論調再氣死一遍。但偏偏韓僕射這話很有市場,尤其是隨著《醉打駙馬》的問世,大家很容易就會代入公主,站在她的一邊想問題,甚至有不少怒其不爭的人在說,你可是公主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
百姓的觀點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被扭轉了,只覺得這駙馬著實面目可憎,公主雖然也有錯,卻也情有可原,至少死罪可免。
並且,這還不算完,就在這個當口,韓僕射一擊平a後就緊接著接了一個大:有清河郡的一個眼盲老婦人來敲了宮門口的通天鼓,她來上京告禦狀了。事實上,對方其實早就已經到了京城,只是一直求告無門,被韓僕射發現後,正好拿來配合起了他的計劃。
對方告的正是當朝駙馬勾搭有夫之婦,還害的對方投河自盡。
這有夫之婦是老婦人的兒媳,她會為了兒媳如此努力,是因為她的兒子更不是個東西,雖然兒媳出軌,但兒媳好歹一直在盡心養著她,就像她的親生女兒一樣。
現在女兒死了,她自然要為自己的女兒討要個說法。
沈裡知道這個神奇的八卦之後,就在吃飯桌上問了聞時頌可有此事。那肯定是有的,老婦人在跪著告禦狀時,太子聞時頌甚至就站在朝堂的第一排。
沈裡撈九絲湯的手都是一愣,他知道清河駙馬惡心人,只是沒想到這傻逼駙馬可以這麼惡心人,出軌還殺人?天哪。很顯然清河公主是不知道此事的,不然……駙馬早被她捅死了,根本留不到今天。
但:“這件事能影響到什麼嗎?”
“影響大了。”聞時頌平時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和沈裡在一起的時候就總是控制不住說話的慾望。
恨不能掰開了揉碎了的給沈裡講。
兩個人出軌,受罰的不可能只有名節破損的女性。至少在大啟不可能。作為當事人的男方,不走上仕途也許還好點,一旦走上仕途,每次遇到官職重要轉折點,他的這些破事一定會被重提,被宣傳擴大,成為政敵攻訐他的手段,達成“此人不堪大用”的印象。甚至都不需要當官,只要在考科舉的路上,就一定會有人跳出來舉報,沒完沒了,如影隨形。
當然,女性在這件事上需要付出的代價,也確實是比男性更多。
但總之,在知道清河駙馬與人通姦,還逼死對方之後,大眾對清河公主的憤怒已經全部被轉移到了駙馬身上,甚至開始有人覺得公主這哪裡是殺人,這是為民除害,大快人心啊。
殺人確實不對,但罰個公主一天不能吃飯,下不為例也就得了嘛。
在這種的輿情下,負隅頑抗的就只剩下了博陵趙氏,因為他們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他們贏了這場官司,事後還有餘地可洗,可一旦他們輸了,那真的就是為虎作倀,萬劫不複了。
無論如何,博陵趙氏都不能退。而作為五姓七望之一的趙家,也確實有不少底蘊。全部努力調動起來之後,在朝堂上也是形成了一股力道不小的洶湧反撲。
這也是聞時頌那天從朝上回來如此生氣的原因,博陵趙氏的搞事還真的起到了一定作用,韓僕射之前沒能做到一擊斃命,後面對應對趙家做的準備又不夠全面,差點沒能維持住戰果,實在是讓人有點失望。
不過也是,這就是他父皇重用的東西,能有什麼大用呢?
作者有話要說:
心有愛憎而故殺者,罪加一等:出自的北魏《鬥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