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內坊右令欠了李福一個天大的人情,最後便由他咬牙上了。
不過,這回他們前往長秋殿拜會時,就謙卑得多,也低調的多,在李福的指點下,姿態可以說是放到了最低。
張祿在眾目睽睽之下,就之前“誤”推三昧一事,來了個誠意滿滿的負荊請罪。真負荊的那種。雖然今天已經不下雨了,但數九寒天光著膀子,張祿也是凍得不輕,連尖酸的面容都好像被凍和緩了不少。
只能說,三昧的苦肉計,在這些真正深諳宮鬥大戲的大太監面前,還是不夠看。
至少如今看到張太監如此可憐的人,第一反應是太子妃未免太過得理不饒人,而不是張太監之前仗勢欺人著實可恨。
而沈裡對此的反應……
就是沒反應。
因為他巴不得別人覺得他是個難搞的人,在這種心眼比蓮藕多的古代皇宮裡,沈裡暫時還沒學會聽明白別人的話中有話,他目前能夠想到的應對方式就是這個——人人畏懼,總好過人人可欺。
“殿下。”張祿和內坊右令被秋實引入了暖閣,卻並沒有得到回應。
因為沈裡正歪在西暖閣的軟榻上昏昏欲睡。
這邊實在是太好睡了,春華讓人鋪了好幾層的墊褥,最上面是軟乎乎的一層皮毛,上好的兔子毛,蓬鬆柔軟,結實保暖,躺進去的剎那,就像是陷進了雲裡。
舒服的沈裡感覺自己整個人的骨頭都酥了。
冬日的暖陽透過闆闆正正的直稜窗,照在了線條流暢的曲足案上,在一排排打馬球的紅木小人中,投下了依裡歪斜的陽光,那是當下最流行的聯珠紋路。多寶閣上的珍寶琳琅滿目,古董字畫隨處可見,是看一眼都覺得晃眼的迷人富貴。
張太監和內坊右令遲遲得不到回應,心下疑惑,卻也不敢直接開口,最後還是秋實解救了眾人。
她幾步上前提醒:“殿下,該喝茶了。”
冬日幹燥,暖閣又太過悶熱,未免沈裡虛火上升,太醫特意囑咐了要每日多飲水,春華秋實兄妹倆每天都會到點提醒。
沈裡終於悠悠轉醒,抬手拿起了案邊青色的茶杯。上好的坐忘仙茶,色澤清冽,清新怡人,被沈裡拿起來時還在冒著絲絲熱氣。俊美的郎君就這麼歪在小軒窗下,慵懶而又隨性的抬眸,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自然之美在流動。
之前京中就多有傳聞,說沈家幼子面若冠玉,是天水郎君轉世。張祿本還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如今見了真人才明白,京中傳的還是不夠誇張。
內坊右令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名滿京城的太子妃了,卻還是難免又被晃了一下心神。大有一種“他好看,他說什麼都對”的中毒跡象。
張祿卻在心中拉響了警鈴,覺得這裡面情況不對。
太子妃殿下這次未免也太好說話了,要麼他還有後手,要麼就是他所圖甚大。一如師兄李福在來之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過的,要掌握主動,先堵了太子妃的嘴!
於是,不等沈裡開口,張祿就情真意切地哭了起來,一邊罵自己不是人,豬油蒙了心,一邊一力表示他知道他的請罪並不能對殿下的人起到真正的補償作用,他願意請受傷的小兄弟入宮闈局做個書令史,監督他往後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說簡單點就是,他願意給三昧升個職,用作補償。
沈裡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是單獨對秋實招了招手,在博聞廣識的女官附耳過來時,很小聲的問了句:“書令史是幾品官啊?”
沈裡作為一個現代人,根本算不明白這古代的官職,更不用說連影視劇裡都很少被提及的太監升職體系。他只是單純的好奇,這書令史是個什麼官。事實上,沈裡本來還在發愁過該如何開口替三昧要補償合適,沒想到對方就自己送上來了。
而這大殿之內,皆以沈裡為尊,他開口時無人敢發出一言,如今暖閣裡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他自認為很小的聲音自然也包括其中。
張祿以為沈裡這是覺得官小,在故意表達不滿,嚇的直接又給跪下了,開始哐哐磕頭請罪。
沈裡:“?”
因為張祿確實沒有按照師兄說的直接給高官,“書令史”是個說出來好聽,其實非常好糊弄的職位,那甚至都不算官,頂多是吏。張太監是個佔便宜沒夠的人,總是心存僥幸,沒想到太子妃竟真的連這裡面的彎彎繞都知道。
他師兄真是了事若神啊,對方這般來者不善,怕不是把宮闈局的底褲都調查清楚了。
做賊心虛的張太監再不敢糊弄,都不用秋實給沈裡翻譯,就主動獻上了最大的誠意:“奴婢說錯了,是宮闈丞,宮闈丞,從八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