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伸出自己的手腕給爺爺看。
“就是這個地方叫三角骨。”
“好玩吧,不知道是不是和雞的一樣香香脆脆的。”
香香脆脆的三角骨沒有,但有香香脆脆的豬油渣,餘醉估摸著弟弟差不多該餓了,往他嘴裡丟了兩塊豬油渣,讓他去一邊吃去。
自從他們離開楓島,遠赴歐洲,有將近十年的時間,每年都會回來幾次看望爺爺。
每次餘醉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天生不是話多的人,感情不算淡漠但也絕不充沛,每次都是弟弟拿著本清單小嘴叭叭不停地說,說漏什麼再由他補充。
有時餘醉也會後悔。
他經常在某個大雪漫天的夜晚想起爺爺,想起他開著一輛白菜車把小小的自己接回家。
他和爺爺的相處時光比弟弟要多得多,但他那時候太麻木,太絕望,幾乎從沒有好好地坐下來,和爺爺面對面地說說話。
等他想要說的時候,爺爺已經變成一座不會說話的石頭。
遺憾就是這樣讓人無可奈何的東西,像一顆蛀牙長在肉裡,拔掉很疼,撕心裂肺的疼,不拔也疼,每個想起來的瞬間都伴隨綿綿陣痛。
風吹過發梢,彷彿一隻大手,溫柔地拂過餘醉的額頭。
他閉上眼靜靜感受,從口袋裡拿出個木頭吊墜。
“我和他都有,給你也求了一個。”
一枚紅繩墜著的木頭小樹,被餘醉戴在爺爺的墓碑上,戴了一秒又給拿回來了。
“不是給你戴的,就讓你看看。”
放在這兒一準被人偷走。
陳哥你太壞了,又神秘兮兮地和爺爺講:“爺爺,你有鬼魂嗎?有的話就趕緊附到小樹上,我和哥哥帶你走。”
他始終相信這個木頭做的牌位可以承載人的靈魂,等他和哥哥死後,要把三塊牌位葬在一起。
“我們要結婚啦。”他耳朵紅紅還不好意思起來,“這次就不辦婚禮了,我和哥哥想旅行結婚,去我們這些年走過的地方看一看,也帶你看一看。”
十四年時光,五千個日夜。
他們陪伴了彼此有記憶以來的全部人生。
哥哥對弟弟的愛,是出離記憶和理智的上萬個瞬息。
那麼弟弟對哥哥的愛呢?
是始終堅定在記憶和血液裡的無數個瞬間。
他們不想再用昭告天下的方式來證明彼此相愛,只想告訴過去這上萬個瞬間裡的哥哥和樂樂一聲,他們終於得償所願。
從爺爺的墓地離開時,山上飄起了小雪。
餘醉都牽著弟弟走出很遠了,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折返回去。
陳樂酩看到他用跑的沖到爺爺面前,直愣愣跪下來,抱住爺爺的墓碑。
十年前,弟弟確診腦瘤那天,餘醉也曾這樣跪在爺爺的墓碑前,問他自己該怎麼辦,求他把自己和弟弟帶走,不要再活著受苦。
十年過去,餘醉比那時高了很多,也壯了很多。
當時他能把額頭抵在爺爺的墓碑上,現在只能用下巴枕著它。
他抱著爺爺,指尖摩挲照片,聲音是那麼柔軟依戀。
“你讓我好好活著,我做到了,活著挺好的,爺爺……不用擔心我了。”
“還有,你之前給他託夢了,這麼多年怎麼都沒給我託一個呢,抓緊時間安排一下吧。”
陳樂酩鼻頭酸酸的,眼眶潮濕。
他把哥哥扶起來,輕輕拍掉哥哥膝蓋上沾的土,兩人往回走時,山間忽然颳起一陣大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