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醉心中沒掀起一絲波瀾:“你欠我的。”
十一年前那包血賣了多少錢,他不知道。
但十一年後這包血明碼標價,價格是他僅剩的尊嚴和討伐的資格。
抽血時女人答應的兩萬塊就放在視窗旁邊,餘醉呆呆地看著,轉頭把臉埋進弟弟滾燙的肩窩。
兩萬塊換來一張小病床。
陳樂酩鼻子裡塞著氧氣管,手上在吊水。
餘醉喂他吃飯,豬蹄湯還有雞腿,都是很少一份。
他讓哥哥也吃,餘醉說自己吃過了,等他睡著,拿出個黑色塑膠袋,裡面是玉米饃饃。
他啃著饃饃,把護士給的一摞檢查單拿過來,墊在腿上,把其中一張翻過來,在背面一項一項寫:ct檢查多少錢,血常規多少錢。
算著算著聽到哭聲,抬頭看到陳樂酩在看他。
他的眼睛不是一直看不到,有時是全黑的,有時是模糊的虛影。
現在哥哥就是他眼裡的一團虛影。
灰撲撲的一團,臉上很多紅色的血,一隻眼睛紫了,腫起很高一塊爛肉墜在眼眶上。
他打了三天三夜六場拳,又經歷一場惡戰,之後抽走40的血,卻只給自己買一個饃饃。
餘醉呆滯了兩秒,低下頭自顧自繼續算,繼續吃,只是拿筆和拿饃饃的手都在抖。
陳:“哥哥,我不治了。”
“不治你就死了。”
“沒關系的,爺爺說山裡的小動物,生老病死都是自己的造化,是大自然的規律。”
“你不是小動物。”
“小動物的命和我的命有什麼不一樣呢?”
“不一樣!”餘醉失控地叫嚷起來,“你和誰都不一樣!我說治就治,沒和你商量!”
陳樂酩看著那團虛虛的影子,嘴唇哆哆嗦嗦地擠出幾個字:“可是我疼啊……”
餘醉趕緊走到他身邊:“哪裡疼?腦袋嗎?還是眼睛?”
陳樂酩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這裡疼,好疼好疼。”
掌心下的心跳微弱,病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兩個孩子彼此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幾分鐘後,餘醉抓著他的手去摸自己手臂上的膠帶:“住院費是我賣血換來的。”
陳樂酩哭得抽抽起來。
餘醉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小咪,我的血輸進了你的身體裡,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一部分。”
“你活我才能活,你死了,就沒有我這個人了。”
“我湊不到錢了,我請不起專家給你做手術,手術風險很大,很可能會死,我不知道還能求誰,我只能求你,求求你,加油好嗎……”
苦難像一隻怪物,輕輕張開血盆大口,就能吞掉兩個小孩兒還不覺飽腹。
靳寒就是在他們被吞掉一半時找上門的。
一週後有一條排量三十萬噸的集裝箱貨輪從金江灣出海,船上貨物價值上千萬,但金江灣已經聚集大批海盜伺機劫船。
他要組建一支守船小隊,餘醉是他的首選。
三天六場拳賽,靳寒一直在場。
每當他以為餘醉這次倒下就是結局的時候,對方總能掙紮著爬起來,他知道有人在背後撐著他。
“我要一個不會死的人,和我一起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