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說不出話來,此刻只覺身體發軟,心髒像擰麻花一樣絞在了一起,正在往下滴著血,痛到最後僅剩幾句輕聲呢喃。
“我不知道……我爸沒有透露過周佑澤的母親是誰,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三歲了……我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從我進公司開始,小叔叔就不讓我碰基金會,我,我大概知道基金會涉及一些違規的暗箱操作,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會這樣……”
她濕潤的眼睛看向許屹:“我真的不知情,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不然我也不會把這些事情提前告訴你。”
“提前?”周漾立刻明白過來,“你要去報警?”
“是的,我準備明天就把所有證據都交給警察,還有夏夏,有必要的話我會以誘奸的罪名起訴……你的父親,”他頓了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接受,所以我們可以暫時冷靜一下。”
周漾腦中一片混亂,她甩了甩頭:“不,我還是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會這樣,為什麼是我爸?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明白。”
許屹望著她的眼神複雜,可是他無法解釋,無法安慰。
周漾看向許屹,呆呆問:“那,那我呢?我該怎麼辦?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他很久才開口:“無論是夏夏的事情,還是基金會的事情,對你爸,對瑞盛的影響都會很大,你也會很難過,所以,你首先要調節好自己的心情,然後……你可以提前做好公關策略和危機處理。”
周漾沒想到許屹如今竟然還在為她考慮,她苦澀地說:“除此之外呢?那麼多無辜的受害者都是因為周家而起,我好像必須得做點什麼,那樣才是對的,才是正確的,可是……”
她整個人看起來矛盾又痛苦。
許屹低聲道:“不用,你什麼都不要做。”
他溫柔地抹去周漾的眼淚。
“我提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讓你從別的地方知道這些,但我不想看你陷入到告密者困境裡……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而且事關周家的家業,猶豫和擔心都是一個人正常的反應,你不要為此感到自責。”
“可我姓周啊,我現在還能當作一無所知嗎?”周漾搖頭,“不行……我不能這樣……”
她看向許屹:“而且你知道嗎?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恐怕是不夠的。”
許屹已經被劉莉莉警告過,聽到周漾的話,他沒有太過驚訝:“你的意思是,報警不一定有用嗎?”
“涉及基金會,這件事會變得很複雜……你知道我們家和陳潛家交好吧,”周漾沒法攤開來說,小心組織著措辭,“報警當然有用,但是具體怎麼查、怎麼判,這裡面牽涉的門道太多,我……”她頓了頓,“我怕我爸會對付你,不,不止我爸,他們會一起對付你的。”
聽見這話,許屹反而很坦然:“我知道,所以當我決定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可我沒有!”周漾眼睛通紅,她咬著唇,“許屹……”
她很想說不要去、不準去,可是她說不出口。
“也許,也許有其他的解決辦法……比如,比如我去找我爸談判,我讓他懺悔,我讓他負責……我讓他把基金會徹底斷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彷彿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說法有多麼可笑。
許屹垂下眼眸,道:“懺悔、負責,這些都不夠。”
“我是夏夏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有多麼不容易,又有多麼努力,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樣過完一生……何況背後不止一個夏夏,那麼多受害者在獨自承受痛苦,甚至那些罪惡現在還在持續地發生,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能什麼都不做,我絕不能這樣度過我的人生。”
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
“無論有沒有用,無論最後是成功還是失敗,我都必須這樣做。”
“我明白……但是,”周漾的眼淚大顆大顆滴落下來,黏在他的衣服上,“我擔心你,許屹,我比你自私很多,我不僅擔心我自己,我更擔心你……我還擔心我們倆,我們才剛剛幸福起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好難過,我不能接受。”
許屹抱著她很久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每當我有退縮的想法時,我都會記起那個晚上。”
“你還記得我們從遊樂園回來後,偷偷去的那個晚宴嗎?……就是在那個夜晚,夏夏坐上了你父親的車,也是在那個夜晚,至少有五個孩子被帶到了樓上的某個房間……雖然這一切都是巧合,但是我總是會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和你去遊樂園,如果我沒有和夏夏分開,如果我堅持陪在她身邊,那麼,也許夏夏的悲劇是可以避免的……”
“你不能這麼想!”周漾伸手去捂他的嘴,哽咽道,“……你不要這麼想。”
她何嘗不能體會許屹的自責,她現在的愧疚感和罪惡感也許比他還要深重一萬倍。
回想起來,那個他倆年少時偷偷牽手的心動夜晚,竟然是敲響其他六個人悲慘命運的喪鐘時刻。
這聽起來彷彿是一個讓人背脊發涼的鬼故事。
周漾也終於明白他已下定了決心,而她無法阻攔。
許屹沒有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