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
“不、準、忘、記、我!”
…
不準忘記我。
“啪”的一聲,喝到一半的啤酒罐被扔到幕布上炸開,然後掉落在地,最後咔噠咔噠滾回到他的腳邊。
幕布上,液體順著幕布滿滿往下浸染,形成了一條黑色的眼淚,正好掛在那張明媚的笑臉上。
她明明在笑,卻好像在哭。
許屹看著那張流淚的笑臉,痛苦地闔上眼睛。
可是周漾歡快的聲音還在房間裡不斷回響,就和他的記憶一樣,切除了畫面,還有聲音,剝離掉聲音,還有觸覺,剔除掉五感,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是那個夏天在他身後奔跑的人影,是落滿陽光的房間裡秘密的親吻,是牽手時的奇怪心動,是分別時的不捨難過。
那是一種無法具體闡述,所以無法具體遺忘的、種種細節的集合體。多年以來,它們始終盤踞在他的腦海,讓他所有前進的努力都變成了徒勞。
她就這樣霸佔了他的整個青春期,又蠶食了他的青年期,讓他長久地陷在回憶裡,反複舔舐那個她帶來的甜蜜而又痛苦的傷口。從此傷口再也未能癒合,它變成了他身體裡畸形的一部分。
終於有一天,他嘗試著像個正常人一樣去談戀愛,可是周漾就像毒品一樣,讓他在嘗過之後就再也無法從別處獲得愛情的歡愉。
也想自甘墮落縱情聲色,既然愛情得不到,那肉體的高潮總可以吧?
可是周漾再次出現了。
這一次,她不僅偷走了他身體的渴念,她還偷走了他完完整整的一顆心髒。
那個短暫夏天的回憶帶著更多豐盈的細節湧入他的腦海,他像做著夢中夢一樣在年少和成年的混沌中拼命奔跑、拼命逃離……
光怪陸離中,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前方幕布上的影片還在繼續——
十五歲的周漾看著他,說:“不、準、忘、記、我!”
他苦笑一聲,垂下頭去。
我沒有忘記你。
因為我沒法忘記你。
我是如此痛恨自己忘不掉你。
網上流行說,在漫長虛無的生命長河裡,人只活幾個瞬間……可是,人不可能僅僅靠這幾個瞬間活一輩子。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他也該往前走了。
許屹後來花了三天時間完成了一場極限自駕遊,他開著車,獨自駕駛了三千公裡,從這片土地的最東面一直開到了最西面。
最終目的地是科羅拉多高原,這裡曾是一片汪洋,經過數百萬年湍急的河水沖刷才形成了世界著名大峽谷。
他把關於周漾的所有回憶統統帶到了這座大峽谷面前。
在這裡,天高地遠,空曠荒蕪,茫茫無際的紅色巖層看起來遼闊無垠,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渺小,愛情彷彿也變得渺小。
他決定親手把她的一切統統都埋葬在這裡。
他發誓,從此以後他會忘記她,從此以後他會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