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屹站在泳池邊,垂在身側的手在慢慢握緊。
水池裡,他的倒影隨著藍色的水波起伏蕩漾,一圈又一圈,無法停歇。
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大腦産生了一種暈眩的幻覺。他覺得天地彷彿徹底翻轉過來了,他在渾渾噩噩間抓不住自己的思緒,只能由著它們自發地急速運轉,去串聯起所有的蛛絲馬跡,去推斷出那個他無法相信也不願面對的真相。
如果說針對羅夏的事情,他之前有懷疑過周永曜,那麼至多不過是像採集樣本一樣把周永曜順道放了進去,他並沒有深入地去分析這個可能性,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賀家父子身上。
沒想到當年羅夏和賀伊“可能在戀愛”這件事反倒成了幹擾他的最大煙霧彈。
他在此刻非常想抽幾支煙,或者——
朝著水面一頭紮進去。
……
自從二零一一年冬天那個電話之後,許屹和羅夏徹底失聯。
許屹再次見到羅夏,是在納普縣人民醫院的精神科。
當時她被厚厚的綁帶綁在床上,大吼大叫,嘴巴裡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麼。一旁的護士不得不再次給她注射鎮靜劑,因為羅夏在十分鐘之前毆打了給她發藥的護士,而這樣的事情幾乎每隔兩天就會上演一次。
護士告訴許屹,羅夏從一二年就住進來了,比他們幾個醫護人員資格還要老。許屹問起羅夏精神失常的原因,幾個護士也都說不上來。
其實在來醫院之前,他已經去過羅夏家裡,羅夏父母只說她生完孩子就瘋了,被她男人趕回了孃家,別的不再多說。
許屹後來見過幾次羅夏發病的場景,依稀能辨別出來的話說的都是寶寶,所以許屹猜測羅夏的發病原因可能是産後抑鬱。
他從市裡請了最好的專家醫生過來給羅夏治病,堅持了一年多,每月一次,醫治效果很好,羅夏終於不再打人,也慢慢從限制人身自由的單人間放出來,能和普通病患一起活動。只是多年下來的飲食不規律引起的厭食情緒還需要慢慢調節。
某天,羅夏安安靜靜坐在床上,問許屹:“你是我朋友嗎?”
許屹略感驚訝:“你認出我了?”
她搖搖頭,說:“你對我很好,一定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許屹“嗯”了一聲,低垂下眼眸。
羅夏又問:“你能幫我找寶寶嗎?”
許屹笑了笑,耐心地和她聊天:“當然。”
“那你什麼時候去找?”
“你得告訴我寶寶的名字,還有模樣。”
羅夏頓時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那等你想起來了,我再幫你找,好嗎?”
羅夏不回答,她撥弄著自己的衣服,忽然抬頭:“胎記呢?”
許屹問:“什麼胎記?”
“寶寶的大腿上有個胎記,紅色的,圓的。”
“可能還不夠,等你以後想起點別的,我才能幫你去找。”許屹趁機跟她說,“所以你要乖乖配合醫生,快點好起來,知道嗎?”
羅夏彷彿燃起了希望,重重點了點頭。
許屹一直以為羅夏的孩子是被留在了她丈夫家裡,並未多想。
至於羅夏的丈夫,他當年也一再追問過,可無論是羅夏父母還是羅夏本人,對此都三緘其口,只說那男人是羅夏跟著母親去外婆家時認識的,也是納普人。
具體是納普哪裡,許屹沒再能打聽到。
時間來到今年五月份,趁著五一假期,許屹照例回老家看望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