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街上路人的說笑、汽車的轟鳴、腳踏車的鈴聲,紛紛擾擾的嘈雜聲開始變弱,直至成了單調的背景白噪音。
室外的陽光熱烈沒有一絲微風,只有奔跑引起的空氣流動,帶來前方少年身上的氣息。有沐浴乳和洗發水混合的櫻花香味,還有汗味夾雜著一絲很淡很淡的血腥氣。
周漾感覺握住她的那隻手越來越用力。
就和她的心跳一樣,越來越快,快到彷彿下一秒就要沖出她的胸腔。
經過一個橋洞時,他們終於停了下來,這裡來往人群和車輛稀少,橋洞外綠蔭蔽日,安靜祥和。
他們已經離那個熱鬧的地方很遠了。
周漾大口大口喘著氣,間隙,她側過頭去看許屹。
他閉著眼睛靠在青色的磚壁上,頭向上仰著,喉結凸起,汗水從他的發間滑落,順著下頜線一路往下,隱入白色的衣領。
他的眼角和嘴角都受了傷,血液流下來結了塊,是暗紅色的。
“你沒事吧?”周漾還在喘息。許屹聽了,睜開眼來看她,他布滿血絲的左眼倒把周漾嚇了一跳:“你傷到眼睛了嗎?”
他察覺到她的驚訝,立刻側向一邊,站直身體,“沒有。”
周漾走到他面前,仰起臉看他,“明明就有!你的額頭、眼角、嘴巴,都受傷了。”她視線往下,才注意到他白色t恤上的腳印明顯。
“這群混蛋!……他們還踢你哪裡了?身上?腿上?”
他避無可避,只好回:“沒什麼。”他的手本來捂在腹部,看見周漾的目光,默默放開了,垂在身旁。
周漾還在盯著那裡看,聲音也低下去:“他們踢到你肚子了,很疼嗎?”
他抿唇,輕聲說:“還好,不疼。”
仔細想來,許屹來海市的幾天已經受了兩次傷,皆是因她而起。明明是想幫助他的,卻給他帶來了這麼多麻煩——周漾的心被猛烈地揪起。
她咬著唇很久都沒有說話,過一會兒才訥訥開口:“對不起。”
許屹一愣,瞧見她盈盈淚眼望過來。
那雙眼睛裡的傲嬌和倔強依舊,但是此刻被更多真情實意的關心和歉意包裹住,顯得格外柔軟。
“是我要報複他的,也是我非要你陪我過來的,都怪我。”她說。
“沒,”許屹的語速因為嘴角的傷口變得緩慢,“是我自己願意的。”
“他要對付的人是我,你是無辜的。”周漾的負罪感更深,定定地看著他,像是下定決心般保證,“你放心好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許屹怔了怔,旋即勾起嘴角,這個動作牽扯到傷口,嘴唇又開始流血,他抬手拭了拭。
他輕笑:“你要怎麼負責?”
眉眼飛揚間,他的神情輕松自在,藏著一點點揶揄、一點點縱容,這使得他本就優越的五官生動起來。
周漾悄然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看,生怕這難得的真情流露在他臉上飛快消逝,又被他用厚厚的保護膜遮掩起來。
果不其然,他眼眸一閃,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他偏首望向橋洞之外的馬路,躲開了周漾的視線。
“不要這樣看我。”
他的聲音帶著夏日綠蔭裡特有的清冽。
周漾忽的心念一動,“為什麼?”她盯著那雋秀的側臉,向他走近一步,聲音輕柔又嬌俏,“我偏要看。”
他垂眸,迎上她的注視。
少女面容清麗,圓潤的杏眼裡盛滿了明晃晃的欣賞和好奇。
他的嘴唇慢慢抿成一條直線,低聲道:“因為我現在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