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無言以對。
皮皮、十夜和月露,從街上打到樓上,從樓上打到樓頂,再又到更高的建築上,再又到空曠的廣場處。
在出了唐樓的區域之前,我遠遠看見十夜雙手拈指念訣,口中咒語暗湧,周遭符篆變換成鎖魂陣籠於月露上方。月露單膝半跪在地上,那是今夜之戰,她首次吃的虧。
濃濃的硝煙裡,我們完全沒能瞧見她是如何吃的虧。
我曉得十夜是要解她身上的禁錮封印,心頭當真焦灼懸提。
顧不得小天,我一瘸一拐的急切朝那邊方向走去。
不過走到臨近廣場的一個出口,忽地又是一波風浪氣流沖來,月露震開皮皮的長鞭束縛陣,辣手摧花的強勁一掌將皮皮也擊得連連飛退出三兩百米外。
十夜亦如此。
月露的身影眨眼飛入夜空深處。
皮皮和十夜隨即追上。
我急得只想跺腳,但滿身的傷畢竟提醒著我跺不得腳了。
小天在後頭氣虛喘喘趕來,我倆趕緊又往戰場中心趕去。但那三人的大戰,我倆幾乎無插手的餘地外,大半時候都在疲於奔命輾轉陣地,更瞧不清她們怎麼打。
四處都是自然災害過境後的那般景象,硝煙混戰,天崩地陷。
今夜這一戰,在之後很漫長的歲月裡,我都沒再能分辨清楚到底打了多久,到底算長還是算短,而是否算分出了勝負亦無足輕重。
只曉得最終決出結局的地方是在這座城裡最高的那棟建築世紀高塔上。
大家都傷了,或剩半條小命,或只留一絲微氣。白虎對戰巴美女獅子王和狼先生蜘蛛兄數人,就以少勝多而言,他實屬最為戰績輝煌。
阿盞是不肯離開十夜半步的,她是塵埃落定終得歸屬,最後在十夜危險時以身擋了月露的殺招,死在她手上。
所謂殺招,那是針對旁人的才叫殺招。但阿盞是見不得十夜受傷的,而且那時的十夜,亦是傷重。所以縱然知道那一招落在十夜身上不會要了她的性命,阿盞還是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去擋了。
同樣會做這樣傻事的自然少不了小天。他和皮皮是傷得最重的,我記得我哆哆嗦嗦去將他們拖出來時,幾乎覺得他們已經死了。
月露的強大,在獲得阿年這具得天獨厚最完美的軀體時,毫無疑問幾近無可匹敵。
沒有人能夠知道她為什麼會願意讓十夜熬過生世宿命的十八歲而不提前取她的性命,亦沒有人能夠知道她對於在漫長時光之後的最終湮滅那一刻在想些什麼。
高塔在地動山搖地開始發生崩塌時,長袍被被鮮血浸得透濕的狐貍如一頁飄零的紙飛落在我面前,他搖搖晃晃、肅殺的蒼白和滿身的血色刺得我雙眼狠發花。
我伏在石板上大口大口咳出血,他顫巍巍地將我攙起來,動作僵硬。
我虛弱的說:“唐老大……”
一語未畢,已提不上氣。
他說:“分不出勝負,要分勝負那就是兩敗俱傷,拿命去換。”
既是這種地步,自然不會再打下去。
狐貍帶著我一同再進去塔裡,四周都在震動顫抖,龜裂、掉落……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傷重至無法行走的人七零八落倒在各處,首先看見的是十夜,她倒在門邊,尚保持著意識,只是無法行動。
她看見狐貍的一剎那,眼神平靜得奇異。
誰能形容得了這樣的再會呢?
狐貍的身體僵硬得如一座雕刻,我看見他嘴角抽動著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那一聲“傾世”似是遙遠漫長的古時光裡穿透而來,狐貍身上所有的氣力都在洩去,他撲倒在她面前,要抬手去撫摸她,卻無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一聲沙啞壓抑得幾不成調的“月霜”才悲鳴出口。
我喉嚨一哽,幾欲落淚,卻覺得有種洶湧溫暖的心驚膽顫。
震動越來越強烈。
我扶著門,呼吸困難,全身痛得幾乎沒有感覺了,麻木眩暈。我卻竟然清晰地記得我一共硬受了月露四掌,裡頭心肝肺肯定得成糊了。
我氣喘籲籲提醒:“塔要倒,先離開這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