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燈火通明,但我只能靠經驗和直覺感知時間的流逝。
唐老大出現過一次,當時月露剛給我用過割破大腿動脈的大刑。自她對我用刑,我的狀態便進入時刻奄奄一息中。
唐老大一看便是和狐貍半斤八兩的潔癖狂,為免我的血水弄髒他的鞋子,他遠遠的站血泊外。居高臨下審視了我半天,口吻跟屈尊降貴了似的:“聽說你沒喊過一聲痛,你倒是挺能撐的。骨頭要那麼硬做什麼,便是叫一聲難不成就能讓她看笑話了。”
我聽他話說得既像風涼話又不像徹底的風涼話,所以虛弱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會兒,有氣無力說:“倒不為能撐不能撐,只是也喊不出痛而已。”
唐老大便沒再說話,又站了會兒,說:“為了一個凡人把自己弄這麼狼狽,我瞧著你真是不長腦子。”
我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地兒,實在不想和他說話。不過冷眼看著他倒也不像是來看我笑話的,似為的一點好奇心。
我又歇了會兒後,便說:“他待我極好,我卻很對不住他。”
錯過的補救是遺憾,我遺憾沒在那過去的最好十年,識得阿年的心意。
我來找他,只為見他,一刻都不願耽擱,旁的都不要緊。
唐老大便沒言語了,只輕哼了一聲,也不曉得是個什麼意思。
月露對我用刑的頭一晚,深夜裡我在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將我抱了在懷,耳邊是淺語嘆息:“留你在身邊,只是我的任性。我渴望你動心,又最害怕你動心……”
我曉得自己清醒無比,卻又深陷困在夢魘裡一般,怎麼也無法把雙眼睜開。待到清晨驚醒,空蕩蕩的地下室仍是隻有自己一人。
這樣的情況自我受虐開始便持續。
月露很快似也有所覺察,有一次她在折磨完我之後,握著手腕輕輕的揉動,幽幽的說:“這副新軀體,我用著極好。只是果然沒那麼容易馴服,暫時還不能處處用得順手。”
我內裡驚出一層冷汗。
但月露卻又沒再往下說了。
我在漫長的生命裡,自個兒找死找得多,照理對月露施予酷刑的流血與痛苦該是駕輕就熟、麻木不仁。
但知曉我遭受酷刑會刺激阿年,以致他和月露之間的狀態不穩定,我一顆心就煎熬得很。
夜深人靜時,阿年恐怕是能獲得一小段時間拿回身體的控制權。我原還只是對自己夜裡夢魘般的困獸之爭做猜想,但聽到月露這麼一番話後,我肯定了。
於是我更覺歡喜憂愁分不清。
一面是阿年待我這樣好的情義,一面又覺正是自己令他處境不安而更是罪過。
我很想抱抱阿年,若我能抱抱他就好了。我死氣沉沉癱在血泊裡,只有著這小小一點的奢望。
但一點機會都沒有。
酷刑的痛苦往我度日如年,但十夜的生日畢竟轉眼即到。
月露最後一次來見我。
連著數日,她對我使的手段已足夠體現我作為她一個新奇玩具的娛樂性,所以最後一回,月露她不折騰了,她改為和我聊天。
聊天並非通俗有來有往的聊天。誰也不能指望一個斷水斷糧在酷刑中苦熬的人還能有力氣和心情進行聊天這項休閑活動。
在這點,難為月露還能深明大義沒為難我。她只要求我安心做一個傾聽者。
這個功夫我在行,所以做得十分盡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