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形勢嚴峻,他們便是三頭六臂又當如何?雙拳並非沒有敵過四手的機會,但四手萬萬沒有敵過千軍萬馬的機會。
漫天的箭矢很快有射中他們的,繩索上的秦王亦數次只是險險避過,幸而皆是擦邊而過。
我心肝兒一直提在喉嚨口,但罵也罵不得,不曉得多憋屈。
秦王這趟好人卻是做得不厚道,我是寧肯在陰兵大軍潮裡血戰出一條路,也不願意跟他走這高空繩提心吊膽的。
苦水連天、暈頭漲腦的當兒,偏偏眼尖目利的瞥見那位陰兵鬼將軍動了。
鬼將軍騎著戰馬從斜坡上沖下來,一騎當先、疾馬飛奔而來;很快!
戰蹄奔騰,一點尖銳的銀光從夜色中飛速而來,越千軍破長空!
鋒利的、尖銳的、散著幽幽寒光的長槍矢頭,咫尺眼前!
耳邊是懸崖兩面傳來的嘶吼裂叫:“殿下——”
鬼將軍雷霆之力投擲而來的長槍正朝秦王後背中心,一瞬間做出的判斷是秦王躲與不躲都沒差別。
秦王沒有躲,他反手揮劍擊開那杆長槍。高空上一下兵器交擊的聲響,長槍落入懸崖。
我的身體從秦王肩上滾落時,我自然沒有懼怕,只是想到摔下這不見天日的深淵崖底得多痛多難看。而且本生了閑心想救一救這位秦王的,結果仍是沒救成呢。
倒是他要和我一起摔下萬丈懸崖了。
就是不曉得在“戰死陰兵大軍中”和“摔死崖底下”的兩個不得好死下場裡,他是否會覺得死於後者有辱他的赫赫威名?
手腕驟然被抓住,我抬頭一看,秦王一手抓在繩索上,一手拉住我。
手腕處面板的黏稠濡濕感是如此強烈,我驚然發現他的手已是血手,刺目的鮮血流下,順著我的手腕繼續蜿蜒。
他傷的那樣重!
我忽地就想起世人盛贊秦王世無雙,嘆了一聲,很是懇切的說:“你鬆手吧。”
這話實在不是我深明大義的緣故,亦不是為他的行為感動,純屬是我知曉自個兒死不了而已。少了我這個累贅,他在可見的生機裡能看得到多一點希望。
繩索已經走完大半。
剩下的小半他再勉力撐一撐,三分的生機便能掙回十分。
崖邊那幾個親衛的急切懇切迫切目光簡直要教我承受不住。
他的性命於他們而言,是何等的尊榮與重要!
秦王目光沉沉看我,蓄力將我往上一提。難為他,這身戰績滿掛的模樣真教我既不敢動分毫亦不敢擅發一點兒聲,就怕加劇他負重。
我穩穩當當被他送上去,雙手攀住繩索。
老話說,大難不死必後福,放我身上卻是從不會成為福。
該是大難之後更大難,難難沖成沙灘浪。
那位鬼將軍不曉得聽得哪個死人上司的令,似乎鐵了心是非要這位秦王今夜葬身於此的。
長槍一擊不中,後招緊接,人是親自上箭拉弓,踏馬飛起,三箭並弓齊發。
高空逃生這等技術活,我光是抓緊繩索不讓自己掉下去就夠花力氣兒了。吊在半空中,多悽慘的事,卻還要更悽慘。
我不能氣別人,覺得只能被自己氣半死。
而一瞬間沒入我肩胸的利箭再將我殺半死。
古人形容一個人箭術厲害,以百步穿楊之詞流傳後世。古人誠不欺我,我覺得自己成了風中飄落的一片枯葉,蘊含無窮力量的箭將我的力氣一箭劈散。